2017年3月26日星期日

林希翎在巴黎逝世



Uploaded on Sep 21, 2009

北京时间2009年9月21日下午四点半,至今未获改正 的中国知名右派林希翎女士因血癌和肺心病在巴黎郊区圣.凯米勒医院(Hospital Saint Camille)逝世,享年七十四岁。原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学生林希翎,1957年因发表言论被打成右派,第二年入狱,坐牢十五年,1983年旅居法国。她是未获改正 的中国知名右派最后一位离世者。林希翎逝世前几天,在病床上接受了自由亚洲电台记者的采访,诉说临终之言。请看后续报道。http://www.rfa.org/mandarin/Xinwen/li... 订阅自由亚洲电台YouTube频道 : http://bit.ly/1ztYI3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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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23日星期四

回放《河殇》片段 再现当年思考——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一)-RFA张敏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2017,03,04)

*美国华府地区“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中国学人重看《河殇》,作者苏晓康现场答问*

2月25日旅居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的一些中国学人举行了“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的第一次活动。五十多人到会。

会上回放了将近三十年前在中国大陆曾经引起轰动效应、激发海内外华人深入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六集电视政论片《河殇》的片段。邀请《河殇》的总撰稿人之一、流亡美国的作家苏晓康先生到会,就河殇当年的创作、影响,及其后命运发表演讲,并现场回答问题。
《河殇》创作于三十年前,由苏晓康、王鲁湘任总撰稿人,参与撰稿者还有谢选骏、远志明和张钢。导演夏骏。

《河殇》在1989之前一年由中国中央电视台公映并重播。《河殇》反思中国文化,追寻普世“蓝色文明”,引发各界人士思考和一些争论。

关于《河殇》,现在的年轻人所知不多。在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放和讨论这部政论片有什么意义吗?
我带着录音机,走进“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会场。以下请听现场录音剪辑,今天播送第一部分:回放《河殇》片段,再现当年思考。

*李恒青: 这个沙龙的关注点是文化、中国文化,希望纵览古今、交流研究,共建精神家园*

主办方李恒青先生作开场白。

李恒青:“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波多马克河(Potomac River)文化沙龙’,这是第一次。这个沙龙的关注点是文化、中国文化。希望这个沙龙能够成为一个中国学人周末聚会,谈天说地、纵览古今的场所、交流研究的论坛,建成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
(掌声)

*任强:《河殇》对中国社会文化政治的影响及其后命运,注定在纪录片史上独一无二*

主持者任强先生说:“有幸请到苏晓康先生……(掌声)……来和我们一起重新看一下《河殇》。《河殇》共六集,我们这次只放第一集《寻梦》。

《河殇》这部影片当时对中国社会、文化和政治的影响,以及它以后的命运……我觉得《河殇》这部影片在中国纪录片史上注定了它也是独一无二的。”


现场播放:第一集:寻梦(撰稿:苏晓康 ;电视片解说:张家声)


(独唱,陕北民歌《黄河船夫曲》):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几十几个那艄公呦来把船来扳呦? ”

旁白解说张家声(音):“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三日,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在落加峡下峡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

据报导,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决不让美国人肯沃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肯沃伦对此十分不解。他说,你们中国人如果到美国去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会遭到反对的。

当然,肯沃伦先生永远无法把眼下的漂流,同一百年前西方列强的炮舰在中国江河里横行的历史联系起来。可中国的青年忘不了。 

当这些漂流者抛尸黄河的时候,我们是称道他们有爱国精神呢?还是批评他们的盲目民族情感呢?
无论怎样,他们把这件事情偏偏做在我们民族的母亲河上,悲壮和悲剧都是巨大的。
事情不仅仅只表现在江河漂流上。你看在这些体育竞技场上,中国人是多么狂热呵。 
当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大伙都跳,都哭。 如果输了呢?大伙就骂,就砸,就闹事。 
一个在心理上再也输不起的民族。 
中国女排的姑娘们已经是五联冠了。压在她们肩上的是民族和历史的沉重责任。 假如下一次她们输了呢? 

当然,也有不少人不再为这些事烦恼。他们匆匆离开祖国,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个究竟。同时,那些散落在外面的游子们,又纷纷回到祖国来看个究竟。这两股双向逆反的风潮又说明了什么呢? 
是近百年来总是被动挨打的历史造成了我们今天的心态吗?或者说,是近几十年来的贫困落后造成的吗? 
或许是这样,但不完全是。在这些现象背后隐藏著的,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在痛苦。它的全部痛苦就在于:文明衰落了。 

本世纪初,有个叫陈天华的中国青年,面对当时正处于黑暗中的祖国,在日本蹈海自杀。那时,有几个中国人能够理解他呢? 
今天,我们回想起这个陈天华,仿佛可以推测他那深刻的绝望,也许正是对文明衰落的一声微弱的叹息…… 
我们再也不能回避对中国古老文明命运的反思了。
在当今的世界上,面对著西方工业文明的挑战和全球文化对流的大趋势,每一个拥有古老文明的民族,都面临著现实与传统的严重危机。传统越古老,危机越沉重,危机越沉重,寻根越热烈。我们中华民族的根在哪里呢? 
大概每一个黄皮肤的中国人都知道一个常识:中华民族是黄河孕育的。 
那么,这条大河是怎样塑造我们民族性格的呢?它又是怎样历史地规定了我们文明命运的呢?这恐怕就不是每个人都认真思考过的了。 

这的确是世界上很奇特的一条大河。它从巴颜喀拉山北麓的冰峰雪山中发源,向东流去时经过一座黄土高原以后,就变成了一条黄色的泥河。这条黄河偏偏又孕育了一个黄肤色的民族,这个民族恰恰又把他们最早的祖先叫做黄帝,而在今天的地球上,每五个人中间,就有一个黄帝的子孙。 
黄水,黄土,黄种人。这是一种多么神秘的自然联系?它仿佛让人相信,这个黄色人种的皮肤就是被黄河染成的。 
的确,天地间还没有其他一种自然力量,曾像黄河这样对塑造华夏文明起著无法估量的作用。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必要去作繁琐的考古论证,只从一个在中国最常见也最受敬畏的偶像上,就能得到印证。 
它,几乎可以说是我们民族的象征。可是,人们是否想过,华夏民族为什么会崇拜这么一个形像凶暴的怪物呢?恰逢又是一个龙年,对龙神崇拜的研究也热闹起来,这无疑也是文化寻根的一种表现。 
据说,我们的祖先,从跨天接地的彩虹中,看到有两个头的巨蛇从大地吸水的壮丽景象。也有人说,先民们从撕裂云层的闪电,看到金蛇狂舞伴随风雨交作。 
于是,他们创造了龙的形像。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河民族的梦。”

(演播室。采访学者,谈龙神文化)
神话学学者蔡大成先生在片中受访说:“龙在原始人看来,它是原始人按照特定观念,有意识的组装成的,可以说是个组装件。转按照什么样特定观念呢?那么咱们可以分析一下。
比如说这个龙的形象,它是马的头,鹿的角,蛇的身,鸡的爪。蛇的身,它体现了一种原始人对生命的观念和看法。
比如说古代人很少看到死的蛇,所以他就认为,蛇一到岁数大了,年纪老了,蜕一层皮,就年轻了。
鸡爪子也是这样,也是一种生命的符号。老太太到菜市场去挑鸡,总是先看看鸡的‘距’,鸡爪子上有多出来的那个骨头,她看看那个,如果那个短呢,就嫩。所以可以说,鸡爪也是生命的符号。
马齿也是这样:一般来说,看看这个马有多少岁,“几岁牙口?”
鹿角,更不用说了,每年都要掉一回,然后再重新萌发出鹿茸来。每多一年,就多长出一个叉来。所以一般的猎人一看鹿角有几个叉,就知道有多少岁。特别是鹿角掉了,象征着死,又萌发,象征着生命,又再生。
这样,可以说,龙在文化的含义中是一种生命的符号”。 

在片中接受采访的《文化哲学》丛书副主编谢选骏先生说:“龙神崇拜,就是让人去崇拜那种不是人的东西,也就是龙,很奇怪吧。中国的统治者,自命为人世间最高贵的,甚至于是整个大自然中最高贵的一种存在物,但是他们却以‘真龙天子’自命,认为自己是龙的化身。在这里,我们就找到了一个联接点,也就是说龙这种自然界的恶势力的象征,一种暴君,跟皇帝这种社会世界、人世间的暴君、横暴者们的相似点。因为皇帝要把自己打扮成龙,也就是说皇帝要把自己打扮成一种不是人的东西。” 

张家声(音):“总而言之,龙的崇拜,之所以会起源于黄河流域,正是这个大河流域民族对它的生命之河的敬畏。黄河无疑是世界上最暴戾最性任的一条大河。 
有人说,在中国文化中有某种宽容恶势力的成份;也有人说中国民族性格中,有圆滑世故,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致命弱点;那么,这决不是偶然的。对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来说,农业的命脉正在于水。水却被龙王主宰著。于是,这个民族爱它也恨它,赞美它也诅咒它。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情,就像龙的形像一样复杂。 
于是,中国人也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们要把龙王老子供奉得使它无可挑剔,把它捧上权力的巅峰;另一方面他们又要在丰收锣鼓敲响的时候,著实地戏弄这老东西一番,出出一年磕头烧香、诚惶诚恐的恶气(舞龙的场面)。这真是一种绝妙的中国式的智慧和幽默。在敬畏和戏弄之间,人们获得了微妙的心理平衡。 

正像修筑金字塔使埃及人创立了国家一样,同黄河的搏斗,也使中国凝聚起来。我们的文明史就从大禹开始。几千年来,对水的渴求,竟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生存伟力。这种神秘的命运至今还徘徊在乾旱的北中国。
发生在太行山这个老井村的故事,多么深刻的揭示了中华民族的生命动力和悲剧性的命运。它的含义几乎可以象征性的涵盖整个民族历史。因此,它才达到了一种与世界对话的高度。
作者郑义正是从黄河岸边获得这种启示的。” 

(演播室。作家谈黄河)
郑义(山西作家):“三年以前,我骑著自行车从山西和内蒙交界的地方一直跑到河南,跑完了整个晋陕峡谷,走了几十个镇子,几十个县,跑了有一万多里地。那次经历对我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经历。从那次我对黄河有了第一次直接的接触以后,我才深深的感觉到,黄河为什么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为什么是我们民族的代表。
我跑的这一段,就是像我们传说中的尧舜禹的故都,以及他们的出生地,都在这一带,他们在这一带有很多活动。以及后来许许多多的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都在这个地方演出了许许多多的活剧。
这次经历使我的文学观念发生了一个根本的改变。我到一个小村子里头,听见了一个故事。原来有一个村子的农民是靠著黄河水边维生的,后来因为黄河航运衰败,他们没有生计了,这地方没有多少土地,所以后来国家就把他们搬迁到有土地的地方,安置得很好。给他们分了地、盖了房。但是过了几年以后,这些人,有很多人又莫名其妙地一个一个的又回到了黄河边上,又找到过去的窑洞住下了。这个我怎么都不能理解,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后来经过一个长时间的思索以后,我感觉到一种……那种人和自己土地的一种永远说不清的、非常深层的感情上的联系,血肉上的联系。” 

张家声(音):“环境越困难,刺激文明生长的积极力量就越强烈,这是西方史学家的一个著名观点。他们认为,黄河流域之所以成为古代中国的摇篮,可能就是由于人类在这里所要应付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比中国的南方,例如长江流域,要严重的多。人们潜伏的创造才能被挑战刺激起来了。黄河孕育的文明,的确是人类历史上一种非常早熟的文明。同恶劣气候和洪水泛滥的斗争,使得中国人的治水、历算、土地测量,以及农业耕作、饲养家畜、制陶冶炼等等技术,比西方早成熟至少一千年。但是,在历史演变、社会机制、政治组织等方面,也因此而走了一条纯粹东方式的道路。 

今天如果有人告诉你,东方社会那悠久的专制主义实际上同水有关系,可能你会觉得奇怪。其实,这种看法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来的。他们认为,东方的自然气候状况,使大规模的人工灌溉设施成为农业的首要条件。在那时的生产力水平下,就必须由一个高度集中的中央专制政权来组织成千上万人去完成。这就是著名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观点。可惜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把这个问题彻底讲清楚,让後人一直争论不休。 

实际上,无论是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大运河和长城,还是南美洲丛林中的玛雅人金字塔,这些让现代人叹为观止的古代浩大工程,不都显现著非常相似的‘亚细亚式’的历史阴影吗?不都是古代大帝国的遗物吗?成千上万微不足道的个体,被某种秩序排列组合在一起,拥戴著那个至高无上的顶峰,这种大一统的社会结构,不是很像一座庞大的金字塔吗?因此,民主、自由、平等这些东西,就很难成为‘亚细亚’的了。 
亚细亚,是一句古闪米特语,意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在地球北温带欧亚非三大洲的接壤处,从冰山雪峰中淌出来的几条大河,分别孕育了人类最古老的几个文明。 
无论是黄河,尼罗河,还是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以及印度河,这几条著名的东方江河,都成为人类文明的摇篮。因此,亚细亚是创始的地方。文明的曙光从亚细亚升起,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 
但是,五千年过去了,亚细亚的太阳殒落了。这几个最先闪光的古老文明,也或早或迟一个个黯淡下去了。 
这是为什么呢? 

(再一次推出片名:寻梦) 
曾经屹立在两河流域的巴比伦古城,早已荡然无存。在八千年前的苏美尔文明之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始终浸泡在无穷无尽的征服之中,一个又一个大帝国倾覆了,许多古老的民族相继从历史上消失了。
到公元前三百多年时,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在焚毁波斯王的壮丽宫殿了。尼罗河畔的大金字塔,也像隐退到历史中去的一个迷梦,永远浑浑沌沌。忧伤的司芬克斯蹲在这里,仿佛甚么也不想解释。古埃及帝国,在长达数千年的三十个王朝中,也曾经强盛得犹如这金字塔一样无以伦比。但是,早在亚历山大到来之前,它就沦于波斯人之手。在后来的数千年里,它那被征服的厄运直到近代才结束。 

在更靠东方也更加肥沃富饶的印度河、恒河流域,一种与西方完全隔绝的古老文明,在亚历山大远征来到之前,已经延续了几千年。有人曾经说过,写印度的历史,一直写到距今四百年前可以不提到一个‘海’字。

然而,当欧洲的海盗出现在印度洋的时候,这个文明就在劫难逃了。在喜马拉雅山背后的这个黄种人的文明,却异乎寻常地延年益寿。这似乎是一个例外。为什么封建社会形态在中国长期延续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多少年,人们提出种种解释,总认为这是一个特殊现象。 

其实,真正特殊的并不是东方的古老现象,而是欧洲出现了突变现象。美国哈佛大学的华裔学者张光直教授认为,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由于自身具有重视经济,贸易和技术等等因素,后来同地中海的古希腊文明结合,产生了突破性的新文明因素,最后走向了现代西方工业文明。它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原来并不是一条常规性的历史走廊。 

在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过程中,具有世界普遍性的常规通道,实际上是东方式的亚细亚形态。张光直教授研究了中国文明同中美洲玛雅文明的相似性,认为它们是同一祖先的後代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产物。他认为,亚洲,非洲和美洲的古老文明都具有类似的普遍性,并不是中国文明多么特殊和奇怪。 它的漫长,恰恰是整个古老世界的最后挣扎。亚细亚遇到的挑战,是欧洲对全人类的挑战。 

也正因为如此,文明的古老反而让中国人心理上的传统负担格外沉重。当黄河文明也像埃及和印度一样,终于衰落下来的时候,中华民族的心灵就特别悲凉和痛苦。 
一个曾经使马可波罗惊叹不已的东方大国,一个让欧洲君主们惊恐的虚构出‘黄祸论’的庞大民族,也曾经令盖世无双的拿破仑警告西方不要去惊醒的一头睡狮,为什么会在近代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呢?为什么我们终于摆脱了亡国灭种的危机之后,忽然又觉得自己是非常强大的呢? 

在我们的民族感情上,总有这样一个误区:似乎近百年的耻辱,只是一种光荣历史的断裂。自从一八四零年以来,总有人用古代的荣耀和伟大,来掩饰近代的贫弱和落后。 
在近百年的现实痛苦中,好像总需要有一副古老而悠久的安魂剂聊以自慰。从每一次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中,似乎都能获得一次安慰。 
然而,文明毕竟衰落了。 历史的富足,文明的悠久,毕竟都是昨天的故事。 
我们的考古发现再丰富,文物古迹再精美,文明的源头再延伸,难道不都意味著祖先对于後代的嘲笑吗?难道不是让我们今天的遗憾、懊悔和惭愧更沉重吗? 

据说,有一位汽车制造厂的厂长,那天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一辆一辆数长安街上的车流。当他数到第一百辆时,只数到三辆国产车,其余九十七辆都是进口的。 
这件事,使人可以联想起1840零年林则徐在虎门焚烧鸦片的浓烟,也可以联想起三十年代抵制日货的风潮。 
然而,历史和现实就是这样不客气地嘲笑了我们。 
我们的骄傲和我们的悲哀,常常就是一码事。 ”

(张明敏身著龙纹长袍唱《龙的传人》……“巨龙脚底下我成长,长成以后是龙的传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永远永远是龙的传人。”) 

张家声(音):“哪个中国人不熟悉这支歌呢? 你从这歌声里听得出一种深深的叹息吗? 叹息又有什么用呢? 
(九龙壁,喷火的龙舟。龙盘大石柱。龙年邮票。) 
这可敬又可怕的古老偶像,曾经凝聚了我们祖先的多少恶梦?难道我们还要用它来凝聚我们今天的悲凉和怀旧之情吗? 
龙的崇拜,似乎可以证明,我们民族的心灵,还深深地眷恋著黄河孕育的那种古老文化的氛围,还迟迟地停留在祖先的历史阴影之中。这颗心灵如同活在梦中。今天,确实到了彻底唤醒它的时候了。 

我们也许不必计较人家要来漂我们的黄河。江河漂流无非是一项体育运动,用玩儿命的办法去同人家赌这口气,似乎也不是有力量的表现。有朝一日,我们终于能够找回体育的本来意义,该去漂漂他们的密西西比河,那是一种潇洒的娱乐。 
我们也不必为输一场球,丢几个冠军而捶胸顿足。奥运会的金牌并不等于证明我们是强国。我们的千年帝国之梦,早在康熙大帝那会儿就做完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再也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文明衰落了,我们也不必哀伤。世界上曾经有过的大河流域文明,无一例外都衰落了。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计算过,人类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二十一种文明,其中十四个已经绝迹,六个正在衰朽,只有古希腊文明转化成了工业文明,浪潮席卷全世界。
我们应当勇敢地正视历史。历史无数次的证明,文明衰败的根源不在于外部力量的打击,而在于内部机制的退化。
汤因比说‘外部敌人的最大作用,只能在一个社会自杀还没有断气的时候,给它最后一击’。
几千年来,黄河文明受到多少次伴随著征服的外来冲击,但它始终没有殒落。我们曾经很欣赏这种强大的文明同化力量。但是,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尽管外来冲击不再伴随著大炮和铁蹄,我们的古老文明却再也抵档不住了。 
它已经衰老了。 它需要补充新的文明因子。 

龙的传人哪,黄河能给予我们的,早就给了我们的祖先。我们祖先已经创造了文明,黄河不能再孕育一次。需要我们创造的是崭新的文明。它不可能再从黄河里流淌出来。旧文明的沉渣已经像淤积在黄河河道里的泥沙一样,积淀在我们民族的血管里。它需要一场大洪峰的冲刷,这场大洪峰已经来到。 
它就是工业文明。它在召唤我们。”

(独唱,陕北民歌《黄河船夫曲》):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九十九道弯里九十九只船,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杆。九十九个艄公来把船儿扳……”
现场回放结束。 

听众朋友!因为节目时间关系,本录音剪辑的第一部分就播送到这里,在以后的节目里请继续收听。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2017年3月22日星期三

回溯《河殇》命运 反思中国文化 — 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二) RFA张敏




*简介上集节目: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一) *
在上周节目里报道了2月25日旅居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的一些中国学人举行了“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的第一次活动。
会上回放了将近三十年前在中国大陆曾经引起轰动效应、激发海内外华人深入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六集电视政论片《河殇》的片段。邀请《河殇》的总撰稿人之一、流亡美国的作家苏晓康先生到会,就河殇当年的创作、影响,及其后命运发表演讲,并现场回答问题。
《河殇》创作于三十年前,由苏晓康、王鲁湘任总撰稿人,参与撰稿者还有谢选骏、远志明和张钢。导演夏骏。
《河殇》在1989之前一年由中国中央电视台公映并重播。大多数省市电视台转播后又重复播放。《河殇》反思中国文化,追寻普世“蓝色文明”,引发各界人士思考和一些争论。
关于《河殇》,现在的年轻人所知不多。在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放和讨论这部政论片,各方人士都说了些什么?
今天请听现场录音剪辑第二部分:回溯《河殇》命运,反思中国文化。
到会人士一起观看了河殇第一集《寻梦》。

*《寻梦》结尾部分录音*
旁白解说张家声(音):“……几千年来,黄河文明受到多少次伴随著征服的外来冲击,但它始终没有殒落。我们曾经很欣赏这种强大的文明同化力量。但是,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尽管外来冲击不再伴随著大炮和铁蹄,我们的古老文明却再也抵档不住了。
它已经衰老了。 它需要补充新的文明因子。

龙的传人哪,黄河能给予我们的,早就给了我们的祖先。我们祖先已经创造了的文明,黄河不能再孕育一次。需要我们创造的是崭新的文明。它不可能再从黄河里流淌出来。旧文明的沉渣已经像淤积在黄河河道里的泥沙一样,积淀在我们民族的血管里。它需要一场大洪峰的冲刷,这场大洪峰已经来到。
它就是工业文明。它在召唤我们。”

(独唱,陕北民歌《黄河船夫曲》):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只船……”
现场放映结束。(掌声)

*苏晓康:因1989年中国很快禁了《河殇》,现在海外找不到画面更好质量的(原)片子*
主持者任强先生说:“现在请苏先生来引导我们这次讨论会”。(掌声)
苏晓康:“我先谢谢大家光临!抱歉我们这个(片子)的Quality(质量)……画面太差。因为1988年播出以后,1989年很快中国就禁了这片子。所以我到海外以后找不到更好质量的。现在别说外面放了,很多美国大学的东亚系拿这个作语言教材,前几天密西根的一位教授还来跟我联系,问我有没有更好质量的。”

*苏晓康:2013年我写《屠龙时代》,找出非常非常多关于《河殇》当年的采访、文章、笔记*
苏晓康:“我先简单讲几句,然后咱们可以一块儿讨论。
我是1989年逃出来的,先到了香港,然后到了法国。我大概在……这差不多快三十年了,我一直不想去回忆《河殇》。我一听它那个片头曲,唉呀!我心里就难受……因为就是它把我弄得流亡海外。出来以后没有多久,我们又遇到车祸,我太太残废了。所以我就不愿意再去回忆这件事情。
但是2013年我写了一本书,在这本书里回忆我在八十年代做了很多写作、社会活动、会议啊……这当中呢,我清理了一下《河殇》的内容,写了这本书叫《屠龙年代》。我才回头找出来非常非常多关于《河殇》当年的采访、文章啊,以及我自己的笔记本什么的。
这样,今天我也可以来这儿跟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河殇》这个现象到底应该怎么去评价它,应该怎么去总结它?
我不知道。”

*苏晓康:,《河殇》当年引起的“电视轰动效应”*
苏晓康:“那么,我今天讲三个问题,就是关于《河殇》所引发的三种效应。
第一个就是,《河殇》它是当年的一个所谓‘电视轰动效应’,就是一个文化问题。第二,《河殇》变成一场高层政治博弈。第三,《河殇》在全球华人当中引起一场文化大讨论。
《河殇》在中央台播了两次,如果再加上各省台……第一次播出以后,所有地方台统统把它录下来,自己再播一遍。1988年时有些城市已经有市(电视)台了,比如,广州有市台,它又播一遍。所以有的地方播了三次《河殇》。中央电视台后来统计过,大概全国有一亿人看过这个片子。
很有意思的是北京电视台,它没有,它不仅没有重播《河殇》,而且最早批判《河殇》。它放一段,批一段。结果……它不懂,这在传播学上,等于再传播一遍。批是没有用的。
中央台第一个星期就收到两千封观众来信,只讲一个问题‘我们要求重播,我们没看到’。
中央台那个时候……我叫它‘大型电视系列片时代’。有两类,一类是纪录片,比如说《话说长江》、《丝绸之路》、《话说运河》等等。五十岁以上的人,大家都知道那个时候每播一部……《话说长江》也是非常非常轰动的。但是这些片子在播出前都大量做广告,所以大家都知道。
这个 《河殇》一个也没做广告,突然就播了。播了以后,大概大部分人是到第三集才发现‘呦,有这麽一部片子!’所以大家没看全,来信全部是要求重播。

另外《河殇》大概是唯一的一个电视片它的解说词在中国主要报刊上登了一遍。
我记得《人民日报》文艺部的副主任蓝翎跟我要,蓝翎就是那个写《评红楼梦研究》的,被打成右派,毛泽东批判过的那个……他后来是《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他跟我要的第一集。然后我把第二集给了《文汇报》。然后《光明日报》登了两集,《中国青年报》登了两集,《经济日报》自己把六集全部登了一遍。就是说,一部电视片、记录片的解说词被全部中央的报刊转登一遍的事,以前没有过,后来也没有过。后来当然我们就出了解说词的书。

那时候,全国都举行关于《河殇》的活动,‘《河殇》周’活动、‘《河殇》月’活动……到处请我们这几个撰稿人去演讲,到北京大学、人民大学……我呢,哪儿也没去演讲,因为我当时已经在搞另外一个东西,我没有时间。
有一次,我回家时,有个警察在我门口等我。他说‘我是北京公安局的,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了’。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他拿个介绍信说‘你看这是我们政治部宣传科的介绍信,我来找您,想请您给我们北京市公安局的干警去讲《河殇》。’我说‘呦,我不能去公安局讲《河殇》’。他说‘我们的政委说您应该去讲’。我没去。
都有这事。

以后因为突然被禁了以后,(这些材料)我没有再去整理。
我当时印象比较深、让我比较感动的是,好多边远农村、公社那级的中学都来信。好多学校说‘我们这个县城里看不全这个电视片,我们的老师就把课停了,因为报纸上登了解说词嘛,上课老师就给学生讲《河殇》解说词。而且那时候是6月份,快高考的时候啊,把高考复习都停下来了,就讲《河殇》’。
还有一个农村的孩子给我写信,说他住的那个村子连电视机都没有,他要跑很远的另外村子去看电视。中央台播的时候是一个礼拜播一次,每个礼拜播的那天,他跑很远去看《河殇》,然后半夜里回来。村里的人都说‘这孩子疯了’。
这是我大概介绍一下《河殇》当时那种盛况。”

*苏晓康:《河殇》引起了一场高层政治博弈*
苏晓康:“接下来,我讲第二个问题,《河殇》引起了一场高层政治博弈。
《河殇》很奇怪的,这里有些细节以前外面不知道。
《河殇》播出以后第二个月,有四个中央级的领导到广播电视部要《河殇》去看。哪四个人呢,赵紫阳、李鹏、杨尚昆、李先念。
后来我们部里的人跟我讲,说他们一来调片子要看,把广播电视部部长艾知生吓坏了,就让工作人员去追问‘要去(片子看)的这四个首长是什么评价?’。
后来,报回来的评价是这样——两个人没有反应,就是李鹏和李先念,他们的秘书说‘我们首长什么也没说’。但是另外两个人的说法跟后来的政治发展完全不一样,赵紫阳说了一句话,秘书说‘我们首长说的,骂老祖宗干嘛呀!’赵紫阳是这个观点。秘书说‘你们的《河殇》他看了’。杨尚昆是什么看法?是大赞《河殇》啊,马上让总政治部下个文件,让‘全军指战员统统给我看《河殇》,解放思想’,这是杨尚昆当时的态度,这跟后来发展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河殇》在第一次播出和第二次播出之间,发生了一个问题,王震出来批《河殇》。细节我不说了,他是打电话把《人民日报》的总编辑谭文瑞叫到他家里去,噼里啪啦的骂了一顿《河殇》。谭文瑞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谭文瑞好像自己没看过《河殇》,加上王震说话他听不懂,湖南话。他开始接电话时(王震的)秘书说‘我们首长叫你们老总来一下,他对《河殇》有很多赞扬的意思’叫他去。去了以后噼里啪啦把他骂一顿。他说‘骂我干嘛,我又不是中央电视台的’。他写的‘动态清样’报到中央去。这就是最早的一次王震出来骂,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相反,赵紫阳的态度是赞扬《河殇》。第二次重播时,艾知生请示胡启立(政治局常委),胡启立专门请示赵紫阳。赵紫阳说‘播。它是为改革鸣锣开道的。’他原话是这麽说的。就重播了第二次。
然后,接下来正好是李光耀到中国来访问。赵紫阳接见李光耀,他送了李光耀一套《河殇》的录像带,说‘听说你们新加坡是赞扬、要继承中国传统的,我们这儿出了一个批判中国传统的电视片,送给你参考参考’。李光耀弄不懂为什么。可是这件事就被记者写成‘内参’报上去了。

结果在1988年的 ‘十一’……好像是……就是9月30日,那一年要上天安门的,天安门好像游行还是怎么的……我记得……反正在人大会堂开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把省委书记都找来了。王震就在会议结束前突然举手,他要发言,说‘最近有个片子啊……’,就大骂一顿。底下很多省委书记、省长们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
他讲了一会儿,赵紫阳就说‘今天这个会议不是讨论《河殇》的啊,您的看法是您个人的看法。散会’。所以后来为什么1989年邓小平会这麽整赵紫阳。赵紫阳这个态度,你看。
这件事情在当时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当时拍《河殇》的中央电视台台长叫王枫。一年多以后,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台长,黄惠群。她专门请我吃饭,跟我商量‘给我们再拍个续集吧’我后来搞了《河殇》续集,只是因为1989爆发以后,没有完成……我说‘你还敢搞续集啊?’她说‘没有问题,中央领导是支持的,你就搞你的好了’。
所以,我们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就是因为‘八九’学生运动起来了,我就知道麻烦了。因为这个运动如果成功,我们都没事儿,我是跑到广场上去劝学生走啊,我说‘赶快撤出去算了’。我没有怎么很支持天安门学生,我现在在这儿公开这样讲。因为我知道如果学运被镇压的话,我们这些人统统跑不掉,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这)就是关于《河殇》的高层政治博弈。

*苏晓康:《河殇》在全球华人当中引起一场“文化”大讨论。
苏晓康:“我再讲,我出国以后才发现,《河殇》当时播出以后,在香港和台湾也引起非常大的轰动。可是我们在国内看不到,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回事。只是不断有港台的记者跑来找我采访之类的。
结果我到了台湾……我出来后到巴黎那一年的冬天,就是1989年底,我去台湾访问。到台湾一听,台湾说他们也禁演《河殇》。当时台湾的新闻局长邵玉民跟我讲……我说‘外面人都说你们因为我们批判传统,你们禁了 《河殇》’。他说‘不是。我们管你们叫匪呀,你这是匪区中央电视台做的节目……’”

主持者任强:“大概是什么时间?”
苏晓康:“1989年12月份我跟严家祺他们一块儿去的台湾嘛。新闻局长说‘那我当然不能批准了’。但实际上是到处在放。《河殇》在台湾也出版了(书),大陆也出版了,大陆很快禁了。《河殇》那书在台湾印了七十七刷,就是印了七十七次啊。
在台湾和香港的学者……大牌学者几乎没有不对《河殇》发表看法的。包括牟宗三,香港新儒家的头一号大儒家牟宗三都出来发言了。这种讨论,中国大陆没有。但是大家的观点都是认为,《河殇》是批判政治‘移情文化’,就是说,你不肯批政治,你去批文化,他们是这么定位的。
后来我从法国到美国。到了普林斯顿大学,我当然就知道了,在这里的汉学界的华裔学者都是严厉批判《河殇》的。比如,余英时、林毓生,每个吧……有的已经去世了。
余英时,他说……他是因为提出来‘中国近代的激进化思潮’的,是主要的他的一个观点。现在大家都在讲‘激进化’,这是余先生最早提出来,这个概念原来在西方学术当中,他引到中国来。他说‘《河殇》就是五四以来的激进化思潮在当代的标本’。
但是,我到了普林斯顿大学以后,他又建议我在普林斯顿办了一次学术讨论会,题目就叫‘从五四到《河殇》’。你看他把《河殇》放到多高的位置,这是余先生起的(题目),这是国际学术讨论会,就叫‘从五四到《河殇》’,出了会议的论文集。也就是说,它变成了关于中国文化争论的一个焦点。大家都可以拿《河殇》这个样板来谈‘我对中国文化的看法’,‘我认为应该保护中国文化’、‘应该继承中国文化’,或者‘我认为应该批判中国文化’等等。
这个讨论当然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因为大家争来争去,这些观点最后没有一个结局,中国文化还是衰落了。但是将来写中国的思想史也好,写中国的文化史也好,是一定会有《河殇》这一笔的。
OK,我就讲这麽多。”
*问与答:关于“文明”之争*
主持者任强:“谢谢苏先生给我们带来……如果用国内的话说,就是‘零距离的爆料’(众笑)。下边看大家有什么话题,有些什么问题?”

某女士:“我是1991年从北大毕业的,1989年我也在北京。当时《河殇》对我冲击非常大,对中国文化的这种感受和体会,《河殇》起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
1989年以后,您出来了,我也是1992年出来了。我这次来,就是非常迫不及待的想听听苏老师说,您来西方以后,快三十年了,我们当年对这个‘海洋文化’的那种憧憬,三十年以后和当时您写《河殇》的时候那种,有什么样不同的体会和反思?”
苏晓康:“这个问题可能是我出来以后问我最多的。老实说,我的看法是变了几变,因为西方的学术也在变,你知道吧。你看最近,去年斯坦福大学一个教授写了一本书,叫《西方何以领先?》大概是这个问题,所谓‘西方’是讲欧洲啦,为什么它会领先其它文明。这本书非常Popular(流行)。
我开始刚到美国的时候,到普林斯顿刚刚落脚,哈佛大学的杜维明教授从哈佛跑到普林斯顿找我聊天,跟我谈文化问题,他是批评《河殇》啦。然后加上余先生、加上林先生,大家都说 ‘你苏晓康根本不懂中国传统,你把中国传统批成这个样子’。我那时候真是被他们吓住了,我是不懂传统。但其实问题的另一面是他们对所谓‘西方的文化’是持批判态度的。
这个问题应该怎么看?到现在没有结论,这是一点,就是对西方……
西方文化当然有它的问题,而且今天我们再反过来看,又加上了一个大背景,就叫作‘文明之争’,已经发生啦,是‘基督教文明’跟‘伊斯兰文明’的冲突啊。
过去是欧洲或者美国的政治领袖们吧,他们认为,要对……即便是恐怖主义,即便是自杀(炸弹),我们也还要宽容、对话。
现在上来一个川普,根本不跟你对话,川普背后的意识形态,或者他的‘国师’斯蒂芬.班农( Stephen K. Bannon)他就说,犹太基督教文明,就是要跟伊斯兰血战。他是这个观点。
这个问题也是我《河殇》里提到的问题,就是说,所有‘古老文明’统统衰落了。
我们的中国文化、文明是什么(时候)呢?是1840年。现在讲是叫作‘鸦片战争’开始的,因为英国人过去嘛。实际上真正摧毁中国文化、中国(清)政府的……来自最大的……不是英国人,是日本人。‘甲午海战’一下把中国……就是满清王朝和它背后代表的文明……知识分子一下摧垮了,所以实际上是‘甲午海战’之后,‘戊戌变法’的这些人,就是康有为、梁启超他们感到不能再不变法了。
这个问题呢,只是一面,就是对西方文明怎么看,它对不对?我们应不应该向西方文明学习?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中国文化衰落了怎么办?有没有救?
这个问题,老实说西方学术界是不感兴趣的。他们就认为‘你衰落就衰落’。那么中国的学者,就是刚才我提到的,他们在西方是最大牌的中国学者,他们也作了很多很多研究。结果到今天发现,这三十年啊,我从1989年到普林斯顿大学到现在都快三十年了,我发现他们后继无人,没有跟余先生、跟林先生、跟他们的研究继承下来的学者。
所以现在怎么挽救和怎么继承我们中国的文化,中国文化简单讲就是儒家文化,怎么继承它?不知道。这就是我现在的看法。
我在《河殇》里头提的很多观点,我现在发现,我那时候是都自己瞎想的啊,我不是搞学术的,你知道。”

*问与答: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现在的政治与中国传统*
某男士 :“你怎麽想出来的……你这个观点其实有许多是很震撼的。比如说讲到一个宗教,为什么我们不能接受基督教,能接受佛教?佛教也是传进来的,为什么基督教我们就不能接受呢?实际上从中国近代史看,这些宗教是使中国现代化的。因为现在学校、医院……什么东西……你看上海,哪个不是外面进来的?哪个是中国传统下来的?”
苏晓康:“再回答那个问题,我刚才提到斯坦福大学教授写的那本书《西方何以领先?》,他是在我三十年以后写的啊。我当时就讲了,西方文化,也就是我们说的希腊、罗马,到后来文艺复兴的欧洲。这个文化是特别的,不是常规的。它突破了,其它文化统统没有突破。现在看就是这么个问题。他那一大本书本就是讲‘我们是怎么突破的?为什么我们能突破?’他甚至讲到……因为现在的这个研究后来多了,什么基因啊,这些都进来以后(看),这个文化的基因就不一样。”

某男士: “请问一下……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传来这个东西……(众笑),那个东西对文化……到底对中国现有文化有什么影响?”
苏晓康:“你说马克思主义吧?”

某男士:“对。(众笑)你看我们现在都喊‘传统’、‘传统’,对不对?追求传统,儒家也好,怎么样……但是现在习近平说‘领导一切’,那这当然也领导文化了,你说这个怎么……”
苏晓康:“我懂你的意思。我认为马克思主义对中国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毛泽东根本不懂马克思主义。中国现在政治上的问题还是中国传统的问题,就是皇权嘛。不光是上层人想作皇帝,而且他要‘家天下’,你‘太子党’是‘家天下’的问题嘛,对不对?咱们都很清楚。重要的不是他们,重要的问题是中国的老百姓。我在《河殇》里讲得很清楚,大家就是守旧啊,大家不愿意改变嘛,今天中国其实就是这样。重要的问题不在统治者,而是在老百姓。”

某男士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中国就没有希望了?”
苏晓康:“老百姓觉醒了才有希望。”

*问与答:从台湾蒋经国为什么开党禁报禁,看没有压力是不行的*
某男士;“为什么老蒋到台湾以后就不一样呢?这是为什么?我思考了很多,几十年。1989年时我天天在天安门。当时你们,苏晓康、严家祺先生,还有刘宾雁,那都是如雷贯耳,当时我们这一辈大家都清清楚楚。
苏晓康:“台湾国民党这个问题,当然就是完全另外一个问题,也有很多人写了很多书,国民党和共产党都是列宁……但国民党和共产党不一样,因为它是搞资本主义的政党,它跟西方的联系更多一点。虽然它也是苏联帮孙中山搞的。
到了台湾以后,是它丢掉了江山,到台湾必须要大干。所以人家现在讲,蒋经国最后允许开放党禁、开放报禁,那是因为‘江南事件’之后,暗杀了江南,美国不饶他呀,美国逼他必须开放党禁报禁。”

某男士:“对。你如果这麽说的话,因为台湾去的时候,也好多都是大陆的,台湾本身本土人也不多,对不对?那为什么……按道理说,台湾的好多老百姓都是大陆去的……刚才你说的观点……大陆去的老百姓不想改变……”
苏晓康:“台湾的老百姓……本省人根本把你看成外来政权,不支持你啊。所以蒋介石的危机感非常非常重。
共产党是一样的,共产党只要危机重了……你想,‘文革’以后,老毛死掉以后,邓小平为什么要改?根本混不下去了嘛。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啊,它经济这麽好,它改什么?共产党里那些太子党说了‘我干嘛要改啊?我好好的呀’,他们说这话。别以为他们想改?他们根本不想改。这没有压力是不行的。”

*问与答:关于“文化”的定义,“大传统”与“小传统”*
某男士:“还有,我想问一下,刚才您提了这么多‘文化’的东西,‘文化’到底怎么定义啊?文化有上层的,你说‘诸子百家’也好,‘儒释道’也好,这些东西……;还有一个是老百姓现在这种每天的……”
苏晓康:“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文化是这样的,我们讲‘文化’,实际上‘文化’英文是Culture, 其实我们讲的不是Culture,叫Civilization,文明,一个更大的东西。
这个东西应该怎么看,怎么解释呢?我当时学余英时、林毓生他们的一些研究的看法,就是说,传统分两个,‘大传统’和小‘传统’。每个民族都是这样。
‘小传统’就是我们讲的两个部分,一个就是Entertainment,娱乐,唱歌呀、电影啊、体育啊,这统统都叫‘文化’,另外一个就叫‘风俗’,Custom。我们的风俗,饮食,中国食品啊,这叫‘小传统’。
‘大传统’是真正我们讲的,就是价值系统,我们真正要讲的是这个东西。我们的价值系统是什么?就是儒家……儒家的价值系统你说都统统崩溃了?没有。它还都在我们血液里。
比如说,中国人比较尊重老人,叫尊耆。我们比西方尊重老人尊重得多,可是你尊重老人也有不好的东西,在哪儿,尊重老人只放在人文生活里是可以的,你把它放到政治领域里去,就完啦,就‘老人党’啊,老人当政,东方就是这样。
可是一个‘尊老’,怎么切得开?跟蛋糕一样,你说‘我能不能把尊老留在社会和 生活里,而政治上不要尊老’,做不到。这个价值就是这样的,它不能切开。我刚才说的,余先生和林先生他们要研究这个问题,就没办法,怎么分离?”

*问与答:中国的希望在于普通人的觉醒,这个“觉醒”怎么定义,制度怎么改
某男士:“您刚才提这个问题,就是‘文化’的定义,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文化本身的定义用得很多,但确实上没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定义。
我觉得文化是建立在一个法律的基础上。比如在中国,那就完全是政权的基础,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法律,当权者的话就是法律。这些东西都建立在一种道德的基础上,道德都是相对的,建立在一种世界观上。比如儒家,你可以勉强把它称作价值观,或者说道德层面。但是我觉得儒家不能作为一种真正的、超越于人眼所见的、超越于人的经历的、所谓的‘宗教信仰’的层面,所以它的根基……我觉得儒家介于在道德和宗教之间的层面当中。
刚才这位先生提的问题,就说中国的希望,您刚才提到‘中国的希望在于普通人的觉醒’。我就想问您,您这个‘觉醒’是怎么定义的?怎么理解?能不能举一个例子?”
苏晓康:“‘觉醒’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要权利。你要人的权、尊严。我的人权嘛,我要有说话的权利,我有选举的权利,这就够了,这个制度就改了。共产党控制这个,就控制在这里。”

听众朋友!因为节目时间关系,本录音剪辑第二部分“回溯《河殇》命运,反思中国文化”就播送到这里,在以后的节目里请继续收听第三部分。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2017年3月21日星期二

《河殇》三十年:看文明衰落与今日中国 ——美“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三)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2017,03,18)
*美首都华盛顿区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中国学人看三十年前《河殇》片段 *
今天请听 “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纪实第三辑——《河殇》三十年:看文明衰落与今日中国。
在前面节目中报道了2月25日旅居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的一些中国学人举行了“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的第一次活动。
会上回放了将近三十年前在中国大陆曾经引起轰动效应、激发海内外华人深入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六集电视政论片《河殇》的片段。

*选播现场播放录音:第一集:寻梦(撰稿:苏晓康;电视片解说:张家声)*
(独唱,陕北民歌《黄河船夫曲》):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几十几个那艄公呦来把船来扳呦? ”

旁白解说张家声(音):“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三日,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在落加峡下峡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
据报导,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绝不让美国人肯沃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
*作者苏晓康先生现场演讲并和与会者互动答问的前一部分——简要回顾:*
活动主持者邀请《河殇》的总撰稿人之一、流亡美国的作家苏晓康先生到会,就河殇当年的创作、影响,及其后命运发表演讲,并现场回答问题。
现场录音:(掌声)
苏晓康:“我讲三个问题,就是关于《河殇》所引发的三种效应。第一个就是,《河殇》它是当年的一个所谓‘电视轰动效应’,就是一个文化问题。第二,《河殇》变成一场高层政治博弈。第三,《河殇》在全球华人当中引起了一场文化大讨论……”

之后,苏晓康先生作现场答问。在上集节目里播送到——
某男士:“您刚才提到,中国的希望在于普通人的觉醒。我就想问,您这个‘觉醒’是怎么定义的?怎么理解?能不能举一个例子?”
苏晓康:“‘觉醒’,就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要权利。你要人的权利、尊严,要人权嘛——我要有说话的权利,有选举的权利,这就够了,这个制度就改了。共产党控制现在就控制在这里。”
*问与答:关于文明冲突:日本应对西方文明挑战为什么成功?中华文明能否延长下去?*
某男士:“您讲最关键是文明冲突 ,中华文明怎么能够延长下去?”
某女士: “我想问一下您怎么看日本这个社会,它把东、西方的东西是怎么结合在一起?它是怎么转向的?是靠普通人的觉醒,还是靠……”
苏晓康:“不,不,这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非常专门复杂。我刚才讲了,西方文化突破以后,所有有非西方的文化都面临着叫作‘被西方文化压迫、挑战’的这样的环境。这个汤因比讲了,文明的问题就是个应对外来挑战的问题。你挑战得了,你就活下去,挑战不了你就死掉。整个他的书就是写这个。
日本人应对西方的挑战成功,我只能这么回答你。
日本成功不是跟中国对比,中国是彻底输啊。日本成功主要是跟俄国比,俄国和日本一块儿面临西方挑战,俄国是一样的,它被西方打得一塌糊涂,然后跟日本一块儿起步竞争,最后俄国掉到共产主义里头去了。”

某女士:“我觉得日本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它没有原创性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是‘山寨’的,所以它没有……
苏晓康:“这你也可以作为一家之说,它有原创的东西,一定有,怎么会没有呢?你这话要变一个说法,就是说,它非常善于学习……(某男士插话:‘而且做得比你好’)
*问与答:关于当年报告文学和现新媒体唤醒民众。“五四”启蒙观已落后。维权要权利*
某男士:“苏先生,您是报告文学的大家,我觉得您的报告文学直接造成了一个引起1980年代末所谓 ‘纪实文学的兴盛‘。
但是报告文学由于当时的媒体种类非常少,基本上都是平面媒体。而且我觉得报告文学也是相对比较偏‘小众’、‘精英’的。
那么现在整个媒体传播方式都已经变了。我觉得,那时候像我们这个年龄阅读报告文学的人,一直还是对社会有一定的关注,因为报告文学本身是针对社会很多层面的。1989以后,随着对媒体的管制越来越严,这种长篇报告文学基本上在中国 绝迹。
现在好的一方面就是个人的记录片开始兴盛,当然在国内有很多限制,很多纪录片是看不到的。
但是在海外有这个条件,包括最近几年……去年我看了张赞波的《大路朝天》,这两天又在放《塑料王国》,都是针对中国当今生活在最底层民众的一些状况。包括我国内很多朋友也有机会通过网络看到这些影片。
我想知道,您认为刚才提到的所谓‘人民的觉醒’,这些新媒体的传播……国内现在因为土豪很多,中国的强盛……大家是有钱了。大家对很多最底层民众视而不见,或很忽略,这些纪录片、影片再倒流进国内的话,对国内刚才您讲的所谓‘民众觉醒’是不是有帮助?”
苏晓康:“这个绝对是有帮助的。我举个例子,国内有基督教家庭教会,有人说现在有一亿人,有人说有几千万。我那个朋友,也是《河殇》作者之一远志明就拍了《神州》系列,统统送到中国去了,据说在家庭教会非常风靡,当然主要是讲《圣经》。
你讲的这个问题也一样。可是拍小型纪录片,不能上大的电视网,传播效果就被减弱非常多,大家只能自己做成DVD在底下放。所以我认为,各种各样的……你要只是从唤醒民众或启蒙等等看,手段非常非常多。
我觉得中国人民也不需要启蒙,过去我们那种看法,就是‘五四’以来启蒙那种观点,其实现在已落后了。从90年代开始维权运动,就说明这个问题,大家……没有人去启蒙他……你挨别人欺负了,你就知道要权利。”

*问与答:谈共党管控社会的政治发育使国家没希望,看反对派政党、报纸与压力形成*
苏晓康:“但是,社会……我最近写东西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共产党非常厉害,它不仅把经济搞上去了,它控制了这个国家的政治发育,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

某男士:”刚才您说到,因为1989年以后整个中国政府的思路就是‘非政治化’,你只要赚钱就好了,你不要来管政治,让每个人大家都有钱,顾自己一亩三分地,也就没空来管我政权的一些问题。
‘南海撞机’事件以后,发现中国的民族意识被削弱,大家也不愿意……美国与中国撞击机,不管 怎么样,只要我的楼盘每天升值,什么都无所谓。那么,从这时候政府开始有意识引导,强化民族主义,包括在各种各样媒体,包括各种各样整个报系……是一种策略,把民族主义重新强化起来,去增加自己政府的‘凝聚力’。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民众怎么去面对。作为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而且如果你看到、听到的东西都是经过筛选的话,你的选择非常有限。“
苏晓康:”刚才严家祺先生走了,他是政治学家,他最懂这些。你刚才讲的问题不是个文化问题,就是社会要改变,有一个政治进程。我刚才说了,控制社会的发育,政治运动不能只是大家上街搞街头运动,像1989那样的,不行,那没有后果的。政治运动要有政党,共产党就不让你有政党;要有报纸,你不能有 报纸……所以这个国家不可以有政治运动,也就不可能改变,压力不可能形成,简单讲就是这样。”

*问与答:关于西方文明挑战使人不能过原来的生活,写《河殇》时觉得中国文化得改了*某女士:“我想再发表一个观点。我也读了很多关于台湾发展过程的(文章),然后思考到大陆。在这个思考过程,读了台湾好多人的文学作品,觉得他们都有一种很悲伤的……跟传统的一种断裂过程。就是离开了大陆、离开了乡土,到了一个岛上,非常孤立,他们必须要重新塑造他们一个新的民族观,或者是他们集体的……
苏晓康:“Identity(身份) “

某女士:“他们这个Identity(身份),他们有这个断裂过程……我觉得在大陆我们虽然经历过‘文革’种种运动,非常惨烈,但是没有这么一个集体的思考过程。为什么我们觉得《河殇》非常有意义呢?它给我们一种集体的对文化的这种Identity(身份)的思考。
所以我就想问,您当时写《河殇》,是不是跟当时‘改革开放’比较宽松的环境有关?是当时什么样的情况,让您能想到这么一个宏大话题,而且把它写成,写得非常好?还有就是您刚才讲到希腊文明后来怎么样Breakthrough(突破),我当然还没有读这本书(《西方何以领先?》)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苏晓康:“第二个问题,我介绍不了,那写得非常非常复杂。其实也没什么规律,我们过去的观点认为……这是受马克思主义影响‘人类的发展是有规律的,大家都要照这个这么走才行……’,马克思就是这么个观点嘛。即便否定了马克思,大家也还是认为,我们还是有个发展的。比如说,农业社会进入到工业化,工业化又进入到什么‘资讯化’,还是有这麽个看法。其实都不是,根本是偶然的,西方今天变成这样也是非常非常偶然的,但是它出来了。
所以它一出来,大家都痛苦,就变成这样。大家不能过原来的生活了。我们中国人过小农生活挺好啊,干嘛要过工业化生活啊?但是不行,你非得要过工业化生活不可了,你非得进来不可了,就这样。
至于说我当时搞《河殇》完全不是我的(原因),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你知道吧?不是因为我的经济,是中央台的经济原因。中央台当时……中共后来搞政治体制改革,中央台原来是国家包的,整个广播电视部、中央台是国家包的。后来搞成……国家只给你一部分 ‘财政包干‘,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你得自己拿广告去挣。
所以中央电视台为什么搞什么《红楼梦》、《水浒》啊……就是搞收视率以后卖广告嘛。我们《河殇》也是这样。他(中央台)是先拍了一部大‘黄河’,拍砸了,把我找去,叫我另搞一个‘黄河’。你要我另搞,我可以说很多鲜点子给你,看你敢不敢用就是了。
我这些看法,老实说也不是我当时有多少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个中国的文化得改了。

我这种想法……后来我到外面来了以后,他们这些老先生说我, ‘你就是五四那种思想’。我为什么会受‘五四思想’(影响)我不知道。可见我们在中国大陆,   共产党文化底下你受了很多的……也有很多正面的东西。”

*问与答:中共六四后至今煽动民族主义,如拍“抗战神剧”,百姓不知真相
苏晓康:“还有刚才那位老兄讲的,中共‘六四’以后这(将近)30年,非常厉害和成功的一条就是煽动民族主义,这就是你说的Identity(身份)。民族主义是什么东西啊?民族主义就是‘你忘掉你自己,忘掉Personal(个人)。然后你去崇拜、去信仰一个巨大的国家’,它把国家这个价值覆盖所有的东西。
所以现在年轻人一出来就说 ‘我们中国怎么怎么样,《河殇》也有民族主义的东西在里边,民族主义的东西到处都有,但是它把这个东西强化了,取代了你所有任何其它的东西,这是它非常成功的。”

某女士:“对。我加个问题,我前两天看了个视频,一个叫金一南的国防大学教授,在香港做了个很长的讲座,基本上用非常生动的语言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那是讲得非常Convince(说服人)……”
苏晓康:“他们搞民族主义这套东西,其实共产党搞得也很烂,臭得很。就是拍‘抗战神剧’嘛,就打日本嘛,沒有別的,而且共產黨根本沒有打日本,是國民黨打的啊。(众笑)中国老百姓全都不知道。”

*问与答:傳統文化出路何在?林毓生先生研究“创造性转化”无结果
某男士:“我再follow(跟随)她說的那個问题。你说当时写了《河殇》這一套,完了之後你到美國來,經過近三十年了,又跟這些大汉学家、学者 討論之后……当然說了一點點,還沒有說到……你回過頭來,对这个批判,你现在是怎麼樣的看法?”
蘇曉康:“其实刚才我讲了,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對西方怎麼看,一個是對自己怎麼看。他们批我们也是这两个问题。他们说‘你們把西方看得太好了,西方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好。而且西方它不代表其它这些衰落的文明,它是它的事情 ’。他們是这么个觀點,‘而西方有西方的問題’。杜维明跑來跟我辯論,就是講這些東西。
主要重點是,对自己,就是对傳統文化,这点我剛才也講了。傳統文化的出路在哪裡?我到今天看不到。
他們研究这个都没有结果。林毓生走得最纵深,他是哈耶克的學生。他最新的(研究)在哪儿?他提出一个觀點叫‘創造性轉化’,Creative  transformation,意思就是说……我刚才讲的,尊老這個价值我怎麼把它切開,這叫創作性。他研究了半天最后没有结果。”
*问与答:关于中国文化、儒家、佛教……,以及超越性宗教与其它*
某男士:“我是說,我沒有具體研究過這個东西,他說的‘切開’也好,還是怎麼,都属于具體的,就是中國的文化有一套思想方法,西方也有一套思想方法。这个思想方法其实还不屬於哪個民族。”
蘇曉康:“簡單講,中國的文化,比如說儒家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咱们這麼講吧,不同是哪儿呢,剛才你提到了,就是基督教文化是超越性的,儒家文化不是超越性的。超越性的意思是什麼?就是接上一個上帝,上帝就是超越性的。中國沒有宗教,后来說儒家是宗教,是硬給人家扣了一個‘宗教’,儒家不是宗教。
男士: “道家呢?”
蘇曉康:“道家也不是宗教,不是超越性的宗教。伊斯兰就是超越性的宗教,他有一个上帝,叫‘安拉’吧。但是比如说,印地安文明也没有超越性的宗教,超越性就是上帝啊,是超越人的。但是西方在希臘或者羅馬出現基督教之前,或者说是猶太教……因为基督教与犹太教有關係……在出现之前,他们也信多神教。
中国的道教是多神教。中國文化不是超越性宗教,它有沒有希望?
我就给遠志明出了一個課題,我說中國的儒家文化只面對過一個外來的在中國傳播成功的,是誰呀?佛教。印度傳来的佛教文化被中國徹底進來了,基督教没有进来。没有进来的原因很复杂,它进来的也晚一点。人家佛教从东汉就进來了。可是从东汉进到中国来,佛教在中国经历了一千年的演变,最後完全不是它把中國改變了,是中國把它改變了。所以基督教面对這樣的問題呀,我跟你講,你們信基督的朋友们,你們在中國傳教,結果你不知道是你們能改變中國,還是中國把你們改變了(众笑)。
*问与答:中国现在比当年更糟糕,经济发展代价是环境和道德被摧毁,现经济也在下行*
某男士:“蘇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文化和文明是否先進,是否能够发展存活下去,這是由什么来决定的?拿什么来衡量呢?看了这个《河殇》,想一想,像古希臘文明還在西方传承,但是像古埃及文明、巴比倫這些都已經消失了。你看埃及、中东一直沒缓過劲來。印度,覺得輝煌也是在 很早。再回來看中國,从康熙大帝的時候,或乾隆的时候,算到现在。就是说,衰落时间大概到现在不到300年吧。但是从《河殇》到现在30年过去了,中国在经济上已经是崛起,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回看中华文明,您觉得跟30年前写《河殇》时,您有些什么其它不同的看法?或什么看法?”
苏晓康:“这个我简单回你一句。美国之音……或自由亚洲电台采访我的时候,我说过‘中国现在比当年更糟糕了’。
它那个‘经济起飞’的代价是什么?第一,环境完全被摧毁了,中国的雾霾你看看。怎么可以这样发展经济呢?以后子孙万代怎么办?第二,中国人的道德被彻底摧毁了。这两个巨大代价带来的‘经济起飞’……而且它现在还没有,已经不行了,下行了。”

某男士:“还有一个,矿都挖空了。”
苏晓康:“环境嘛。所以这个问题就不用回答了,就这麽个情况,30年,这么个后果。”
*问与答:邓小平天安门杀人后说“把经济搞上去,大家就会忘了六四”。结果经济全毁
某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文明不能产生生产力,不能不断地提高生产力,只是维持着一种落后的生产力,或者不再增长。它能不能再持续下去……就是说这个文明和生产力……”
苏晓康:“经济要怎么发展?我们在《河殇》写完后到了西方,像杜维明他们这些人给我提的问题就是这个。他说‘你们想工业化不是?’因为中国工业化实际上是1989年后开始的,邓小平天门杀了人,他有一句话‘把经济搞上去,大家就会忘了六四’。这个政党没有其它路可走了,就发展经济。怎么发展经济?你知道他在‘六四’之前,连外资都不敢引进,因为引进外资,陈云就要说他是资本主义呀。有意识形态的问题啊。
南巡的意思就是说,要江泽民不要去搞政治了,不要走回头路,还要继续往前走。这是两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朱镕基干的,朱镕基有非常大的功劳,不过将来他是个罪人。他第一就是切断社会主义,扔掉社会主义——就是把你的房产、保险、上学……通通卡掉,你自己付钱。把社会主义先卡掉,跟苏联学的。另外就是大开大门,所有外资都进来,这就是使经济最后变成这样子的的结果。把你经济全毁了。
西方人就是这样的。我到你那里,我的钱进去,然后我把钱拿出来,垃圾和产品都是你们的。我也不要产品,我只要利润。这是华尔街的办法。
所以,‘全球化’是什么东西?现在大家都反‘全球化’,川普反‘全球化’,我挺赞成的。‘全球化’就是富了华尔街的这些人和中国的权贵他们两头,然后穷了中国和美国的老百姓。这是‘全球化’呀,简单讲就是这样。 ”
*问与答:关于文明冲突,汉学家中的中国学者批评《河殇》,美国学者赞扬《河殇》
某女士:”苏先生您好!我想问一下,这几年美国当然一直在讨论‘中国崛起’,非常多的美国人把中国的崛起说得非常成功,然后就认为中国的崛起对美国造成了威胁。包括亨廷顿的书, 也认为中国的文明可能会跟美国的文明最后走到冲突的地步。你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十年,你会不会觉得西方学者对于中国文明会崛起的认识,到底深不深刻,还是说他们就看到了表面数据,有过誉了‘中国的崛起’。另外一个,我感觉到,‘六四’之前,在中国可以听到很多有想法的哲学家或者是学者……那时我到中国去感觉到是‘百家争鸣’的状况……我是来自台湾。
但是另外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到中国去,慢慢就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是我们听不到,还是没有这样的声音了?谢谢!
蘇曉康:“我到美国以后,汉学家有中国人有美国人。汉学家中的中国学者,他们因为主张弘扬中国传统,所以都批评《河殇》。但是汉学家里的美国人,都是高度赞扬《河殇》。说‘《河殇》说的这个问题,就跟我们西方说的上帝死了一样啊,这有什么了不起吗?今天所有文明都在挑战偶像’……等等,他们认为这是全世界的现象,没什么了不起。
也有学者说‘你们的《河殇》让我看到’……这是我去哈佛时,麻省理工学院政治学家Lusien Pye(中文名:白鲁徇)跟我讲的。他‘‘我从你们电视里看到中国人有反思精神’。我心想‘中国人哪有反思精神?’(众笑)

*问与答:关于当局信息屏蔽与学界现状:研究小问题,中国人命运大问题没人管*
苏晓康:“中国今天……’六四‘以后,确实是只让经济发展,先是搞一套……就是李瑞环当政治局委员管意识形态,就是搞娱乐——大家就笑吧,就玩吧,就吃吧,不要管政治。慢慢就没有思想了。我认为,然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现象,学界就是大家都去研究小问题,不要想大问题。
那么,学术是研究小问题的。我这种东西不叫学术,没有人研究这种东西的。所以中国的学术这三十年有很大的发展。真正美国的汉学家现在没法和中国汉学家比。但是中国的大问题,中国人的命运,这个问题没有人管。
你应该这麽看?这些人……我不是很悲观……这些知识分子大家都说‘中国知识分子犬儒’啊,害怕……那谁在里头怎么办呢?是不是?要不坐牢去。刘晓波就坐牢去了,坐牢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得诺贝尔和平奖呢,是不是?但大部分人不会坐牢嘛,那只好……可是只要环境一松,各种各样的成熟的意见我觉得都会出来,将来一定会出来的,我们不用担心。”
某男士:“现在微信到处屏蔽,你有一点点很正常的东西,都看不到……”
苏晓康:“它这个是要防止天安门那样的大规模运动。可是他管不到你人的思想里去。毛泽东是要管你思想的。毛泽东那套是要阉割你思想的。共产党现在当然也拿民族主义什么的……但是你看那些小青年,他们在国内时就那样,出来以后马上就骂共产党。没有用了。
*与会人士综议:《河殇》的历史作用、价值,中国制度与个人权利及其它……*
某女士:“苏先生,我是想继刚才那个学妹的问题。我记得当时我们在北大校园时……我们正好‘六四’学潮时都在校园里。虽然你说你跟这个学运毫无关系,甚至你劝他们不要去做那些事,因为你感觉到可能对你自己有 麻烦。
但是我就想说,其实我们在校园里,你的书整个对很多学生有很大的影响。其实我现在想,也可能是这么多年来,30年以后,很多东西你自己说你也没有答案。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启迪作用,因为尤其在我们当时那种文化里,可以说是对老人这种不敢质疑权威,我们总是觉得老的……或者你有历史,你在上面,我们就应该服从,任何质疑都是错的。这种文化大背景下,我觉得《河殇》起到的作用,是让很多人来反思。特别是年轻人、学生。
那时大家知道,也许有些东西是不对的、不好的,不像我们从小被教育,被洗脑。就是只要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切都是‘祖国江山一片红’,就是说任何都是好的。我觉得完全可以肯定(《河殇》)它的作用,不管你今天有没有答案,它在历史上有它的价值、作用。这是第一个我想说的。
第二个,刚刚他问了很好的问题‘什么是文化?’。你提到‘大文化’和‘小文化’,我觉得很开阔眼界。人们常说‘文化’,实际上是个很含混的概念。不同人对文化有不同理解。你今天提到‘大文化’和‘小文化’,我觉得很有意思。刚才你也提到,整个在西方……现在比如川普上台,特别能看到,他会提犹太教、基督教的价值观。您也提到希腊文化等于是冲击了全世界。有没有想到有个问题,您也提到,中国这个制度有个根本问题,是大家没有权利的概念。不是说‘我应该享受这个权利,你没有给我这个权利,这就有问题,这种制度我就要去质疑’。
但是想到人生来具有的权利,这个思想是哪里来的?实际上是从圣经里来的。我是基督徒,我不是为了宣传什么,但我每次看到圣经里清清楚楚讲到‘人都是按上帝的形象所造的,祂爱每一个人,所以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不管你是特权、是皇亲贵族,是富豪,你是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生来具有的权利,没有人能拿走。所以,我在想。当然我是基督徒,我相信这是宇宙的真理。就是因为这个,它有强大的生命力可以征服世界,一些Fundamental(基本)的东西是对的。”

某男士:“我有一个问题。我觉得好像问题不在中国文化,比如说按照慈禧太后以后的,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苏共引进来,国民党就走这套,虽然国民党也是苏联……它不是苏共,它不是共产。
所以,我觉得一个法西斯主义,一个共产主义,现在又有一个宗教(包括伊斯兰教)极端主义,这是人类20世纪以后的最大的敌人,包括当时代。我觉得中国人很聪明,很有希望,如果把这个癌拿掉。”(众笑)
某男士:”国民党是孙中山建立的,孙中山三民主义是什么?孙中山受的教育,他到美国夏威夷念了四年(有插话:孙中山引进了苏共中共)。对,有可能,因为他为了夺取政权这样做。他受的基本教育是西方的教育。他脑子里想的是美国的一套,三民主义其实对中国是非常有用的。现在看来就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中国现在可能发展得更早。”
某男士:“我有个观点。刚刚提到,基督教所谓人人平等,实际上按照……其实回顾到中国文化。中国有道家和道教,这是两码事。道家的人文观点也是人人平等,天人合一。这不是说西方的本身就有这个观点……就是中国本来从根子上,也是就有这个……
某男士:“这不是一个宗教,是一个行为准则吧。”
某男士:“对,对,就是这样。”

会场主持者宣布,这次活动就进行到这里。
主持者:“今天首先得谢谢苏先生,非常感谢您给大家带来这些……”
听众朋友!以上您听到的是美国首都华盛顿地区“波托马克河文化沙龙”首次活动录音剪辑纪实,共三辑,到这里就全部播送完了。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2017年3月20日星期一

加籍华裔博士兆雄的家庭故事 RFA张敏


                          

加籍华裔博士兆雄的家庭故事

RFA张敏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首播:1998年12月5日)

住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的中法混血小女孩吉斯兰的歌声

今天我们要认识的新朋友是居住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一个跨种族、跨国度的家庭。

(插播:欢快的法语乡村音乐)

蒙特利尔市位于加拿大魁北克省,在这里生活着很多法国裔加拿大人,通行的语言是法语。

(一个幼小女孩唱法语歌)

这是一位三岁的小姑娘,名叫吉斯兰,她是我们今天要认识的家庭中最年轻的成员。

吉斯兰:(用法语唱)

“我散步到清水泉旁,
蓝色的水波荡漾,
我多想跳进去游泳,
这里的美景让我难忘……”

吉斯兰的母亲是一位法国裔加拿大人,而吉斯兰看上去却是一副中国孩子的模样,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位来自北京的中国人。

兆雄:(中国话)“你好!吉斯兰!”

吉斯兰:(中国话)“你好!”

兆雄:“再见!”

吉斯兰:“再见!”

天真的吉斯兰唱着说:“我是一只小船,从来没到大海上航行过……”

确实,她还是一只太小的小船,从来没到大海上航行过。更不会知道,54岁上才得了她这个宝贝女儿的父亲,在人生航程中经历过怎样的狂风巨浪。

吉斯兰的父亲、来自北京的兆雄先生:我的学生时代,从优秀学生到反动学生

吉斯兰的父亲兆雄先生是一位研究冶金材料的工学博士,20世纪40年代生于北京。

兆雄:“现在这个家庭是我的第二次婚姻。回顾我的人生经历,不能不谈到我的第一次婚姻,谈到我学生时代的一些情况。”

兆雄中学时代是北京师大附中的学生,那是一所很好的中学。

兆雄:“我本人虽然是学工的,但是我在中学的时候就一直喜欢绘画。我的美术作品在当时的少年宫里曾经还送到国外去,还在印度的国际儿童展览会上获过奖。美术一直是我的第一爱好。

上中学时是50年代,我个人也是非常喜欢西方音乐的。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当时的班主任是美术教师,愿意把我保送到美院附中去,但是我当时想,我只想把美术作为个人爱好,不想作为专业。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理工科。

当然,后来由于我的出身不好,从1958年以后,极‘左’路线我就没法上自己的专业了。由于当时刚好是在反右以后,我当时填表填的是‘资本家出身’,班主任给我的操行评语是个‘中’。‘中’当时是在我们班里的最后一名。再往后就是一个所谓的‘反动学生’了。”

兆雄:我当时在班上学习拔尖,居然一个大学都没考上,纯粹是政治原因

兆雄:“之所以得‘中’的原因就是我对当时1958年大跃进……特别是以后的‘双反运动’很反感。特别是以后修‘十三陵水库’,别人都积极报名参加,我就没有报名。像1958年春天愚蠢的‘打麻雀活动’,全市动员、全市停产三天,上百万人全去轰打麻雀。事实上没打下几只麻雀,就像我们学校几百人,捉到了两、三只小鸟,也不是麻雀。这种劳民伤财的荒唐行动,我当时就是很反感的。像这类运动,我尤其不愿意参加,所以我操行得‘中’,就没考上大学。

1958年的大学招生可以说是空前的扩展,但是却不让我进入大学。我当时在班上学习可以说是拔尖的,因为我在1957年高二时北京市数学竞赛得了奖,学校一直比较好。居然一个大学都没考上,纯粹是政治原因。

当时我们班学习最差的一个学生,是农村来的,后来在一个商店当小伙计,他根本没有初中文化,但是共产党就保送他到师大附中高中。他门门课是不及格的,但是像这样的人在1958年被保送到……科学院科技大学开始成立,他是在原子核物理系,几年以后他患精神病了,因为压力太大,他确实跟不上。”

兆雄:1958年的“大跃进” 造成全国“大饥荒” 政治上有所放松,我考大学成绩优异

听到这里,有些朋友大概难以相信,学习好的学生被排除在大学校门之外,而功课最差的却被保送进入科技大学。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然而,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中国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在当时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由于政治原因大学落榜的兆雄,被分配到天文台一个野外观测站工作。他非常希望能有再考大学的机会。

兆雄:“我总是心里觉得不平。我母亲也鼓励我最好是想办法退职上大学,否则连个对象都找不到。我又申请退职,但在中国这种情况下,你申请退职就是思想不好,马上就受批判。结果我只好放弃了考大学的打算。

可是事情发生了一个变化。由于1958年的‘大跃进’,毛泽东的所谓‘三面红旗’在全国造成‘大饥荒’,当时我老家涿县一些本家的四、五十岁的人,一下子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全死掉了。比我年纪大十来岁的那些人一个一个脸都是浮肿的。

由于这个情况,科学院就削减,我一申请退职,就批了。

共产党遭到了挫折,所以在1961年时政治上有所放松。被打成‘右派’和‘反动学生’的,像我们的同学得到所谓‘甄别’。

这时候,我以一个社会青年的身份考大学,五门课平均分是九十分以上这样一个高成绩。”

兆雄:当年史科长几句“有人道味儿”的话,成全我进入大学,至今心存感激

兆雄在高中毕业三年以后,终于得到了再考大学的机会,虽然他的成绩很好,但是这次究竟能不能进入大学校门,还取决于重要的一关。他所报考的北京钢铁学院招生办公室要到他工作过的天文台进行调查和政审。天文台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姓史的科长,兆雄走到这一步,命运就攥在了史科长的手心里。

兆雄:“这个史科长还毕竟有点人道味,他就说‘这个学生呢,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直想着考大学,有点成名的思想。毕竟年轻人嘛,也可以理解。你们就可以收下吧。如果当时他要是说了一句坏话,我就考不上大学了。我实在不知道这位史科长的名字,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永远感激他。”

在一个以人治而不是以法治为特征的社会里,有多少科长、处长、局长……部长口中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当兆雄博士在37年后,仍然对当年史科长的几句‘有人道味儿’的话成全他进入大学心存感激的时候,那些由于自己不负责任的几句话就断送了别人的前程……甚至性命的人,清夜扪心有没有表示过歉意和忏悔呢?

兆雄:因“社教”延长学制一年,又因“文革”爆发滞留学校,父母被打、家被抄

兆雄在几年蹉跎之后,终于如愿进入大学,他的人生航船却没有从此一帆风顺。1961年入学的兆雄本该在1965年毕业,但是由于上级要求大学生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学制延长一年,毕业时间定在1966年。谁料想,离毕业只有一个月时,“文革”开始了。

(插播“文革”歌曲)

“拿起笔,作刀枪,
集中火力打黑帮,
革命师生齐造反,
文化革命当闯将……”

(插播: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检阅百万红卫兵的纪录片录音片段)

“在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一个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正在我国兴起……”

“文革”使当时兆雄和当时所有在校学生一样,陷入既不能升学也不能毕业的尴尬境地。命运好像有意和兆雄开玩笑,当年他为了走进大学多付出三年时间,想不到为了从大学毕业走出来,他还要多付三年时间,而这后三年更加难熬。

兆雄出身资本家,文革中父母被批斗毒打,家也被抄。

兆雄:被分到陕西“三线工厂”,与妹妹在京同学结婚,多年两地分居因经济拮据争吵

当风暴终于过去以后,兆雄被分配在陕西省的一个所谓“三线工厂”里。

兆雄谈起他的第一次婚姻。

兆雄:“我通过我妹妹介绍了她的一个朋友,是‘老三届’高中66届学生,她父母也是原来在北京的资本家,被抄家后遣返到浙江农村,当时她因为有肺结核病可以留在北京,但没有工作。

由于经历有些共同点,当时我也没太多选择余地,认识第一年就结婚了。婚后长期分居,直到1979年我考上研究生,这几年一直分居,一年见一次面。

我们之间的主要矛盾归根结底是经济问题。因为当时我在陕西工作,一个月只有46块钱人民币收入,我把这些钱的一半要作为我的生活费,另一半要分给我母亲一部分、分给她(我太太)一部分。

由于穷困而引起的总是争吵,到1974年我们有了一个小孩,她在北京市一个街道厂当徒工,也没法养这个小孩,所以就送到她父母的老家去,孩子就在他外祖父、外祖母家长大。在这种情况下,经常有经济问题。”

兆雄:我读到博士,直到出国,一家三口住在十平米小屋里

兆雄:“我考上研究生后回到北京,由于我当时住校,我们两个人实际一星期见一次面。当时我没有房子,我们住在我父母被抄家后剩下的一小间房,是我家的私房,只有十平米,一直到我出国。

她是街道厂工人,别人总说‘现在你丈夫是研究生,你将来会有前途’。事实上我一直到读博士,仍然是那十平米的房子。在北京一个大杂院里,一共有六、七家,拥挤得很。一个十平米的房子,做饭在里面,睡觉、会客也在里面,实在是挤得不得了。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外,没有转身的地方。

在当时中国也是很普遍的情况,一般老百姓是没人关心的。读了博士生,戴着高帽子,一点实际好处都没有。

一次,有个卖白菜的老头到我们院子里,当时我正坐在门口看书。我的屋子里特别黑,要有点亮的话,白天只能在门口看书。这个老头就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教书的’。这个老头说‘怪不得你这么穷,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

兆雄:离婚的个人因素当然重要,但社会背景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兆雄:“经济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她当然很不满意。正好1975年前后她所在街道厂厂长的老婆死了,她就开始盘算,因为这个厂长有个三居室的单元,她主动提出跟我离婚的。由于我们这个长期积累的矛盾也没法解决,离婚就离了。

离婚的个人因素当然是重要的,但是这个社会的背景我感觉到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太贫穷了,中国这样一个社会里,要想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地位,没有一条正常的路。像我前妻这样,她想要一个房子,正常的途径是达不到的。所以只好通过这个办法。那个厂长当然比我还大十来岁,比她可能大20岁吧。她一开始说不要孩子,后来她把孩子也要走了。我当时没有读完博士,正在准备博士答辩。”

兆雄先生的前妻果然嫁给了那位有三居室住房的刚刚丧偶的厂长,还带走了13岁的儿子。16年的婚姻生活留给兆雄的除了痛苦的回忆以外还有什么呢?

兆雄:我感受到加拿大当地人的关怀,比我在同胞中得到的更多

孑然一身、一无牵挂的兆雄先生在获得博士学位后,告别祖国来到加拿大。

兆雄:“我不喜欢中国传统的专制制度所带来的许多价值观念,比如‘忠君’哪……总有一种好像强制性的东西。四十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个环境里,觉得中国这传统的专制社会实在难以忍受,特别是对于一些比较有独立思想的人。

我来到西方社会,首先我头上没有了一个支部书记。我感受到加拿大当地人的关怀,比我在同胞中得到的更多。

一般人更有礼貌,特别是你在蒙特利尔大街上等车,当你看到车要走,你招手,汽车司机总是耐心地等着你;当你迷路的时候,你要问路,别人都是非常耐心友好地给你指路。我觉得整个社会的风气就和我们在中国时人与人之间那种强调斗争、彼此间互不友好形成强烈对比。

我不是说外国一切都好,但我觉得只要你出国后,会感觉到这些不同。

兆雄:“六四”屠杀,海外反应非常强烈,在这个情况下我认识了现在的太太戴安娜

兆雄:“我出国后不到一年,就发生了‘六四’天安门屠杀,海外的反应非常强烈。西方社会一般普通老百姓都非常同情中国人。当时在国外的中国留学生组织游行,许多当地人也参加,而且他们也非常积极。在这个情况下,我就认识了我现在的太太。

她也很关注中国的问题,所以我们一开始谈论……在许多方面,特别是在政治观点和共同爱好、知识背景各方面,我觉得都很谈得来。我们是1989年认识的,经过三年的接触,1992年结婚的。”

(插播法国民间音乐)

戴安娜:我对中国的兴趣从小学时开始,认识我丈夫是通过我的一个朋友

现在我们来认识这个跨种族、跨文化家庭的女主人戴安娜.苏薇,听这对夫妇讲讲他们的恋爱经过和家庭生活中有趣的事情。戴安娜.苏薇先后用法语和英语向我们作自我介绍。

戴安娜:“我出生于加拿大的魁北克省,我是法国人后裔,母语是法语。我对于中国的兴趣是从小学的时候开始的。但不幸的是,那时候我对中国的印象直到20世纪60年代时仍是中国人是贫穷的、饥饿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给我留下第一个深刻印象,是我所工作的研究所里那些中国留学生。我认识我丈夫是通过我的一个朋友。”

兆雄:这种结婚所以能成功,并非由于我们不同,而是由于我们许多相同

兆雄先生回忆起他们最初的相识。

兆雄:“当然,让我们认识,事先我是不知道的,她当然是知道。我到这个朋友家去,这个朋友说希望看看我画的画,因为我比较喜欢画画。结果到他家去以后不久,戴安娜女士就来了。当时我已经感觉到好像这是事先安排的,当然我也不反对了。

我们就聊起天来了。谈论宗教、谈论艺术……她特别惊讶我居然也知道教皇的名字,她觉得很奇怪。后来我跟她谈到西方文化,她对于我对西方音乐、美术的知识也觉得很惊讶。另外我们谈起历史,话题很广泛。我们虽然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国家,但是知识背景基本上是相合的,除了语言上有些障碍。

她在大学读生物系,有个硕士学位,现在在一个研究所工作。她家一直是天主教徒,这儿的人到处是天主教徒。她对天主教的历史很感兴趣,工作之余在蒙特利尔大学继续研究圣经历史,而且她经常发表一些她的看法。

她对中国也有不少了解。她曾在认识我之前就在中国城研习一段中文的讲课班,还学习中国的书法,这些背景也与她最初愿意认识一个中国人有关,她对中国的基本情况也有了解。我认为,当然我们的结婚是两个不同历史背景的人的结婚,但是这种结婚所以能够成功,并非是由于我们不同,而是由于我们许多相同。”

兆雄:隆重的宗教仪式很神圣,对结婚负有一种责任感,不信教的朋友也觉得很好

主持人:“你们的结婚婚礼是按照东方还是西方的习俗呢?”

兆雄:“结婚,当然我们一起邀请了一些她的朋友,还有我的朋友,三、四十个人,就在我们家里举行了结婚宴会。

我们开始是去法院结婚的。后来他的一些宗教界朋友还是希望能够有个宗教仪式,所以在我们正式结婚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又在教堂里举行了第二次婚礼。我们也读了圣经,她自己选了一些关于婚姻的段落。

然后她选了中文的圣经,让我去读,我当然也很愿意读,我觉得这些当然都是很好的。我的一些中国朋友虽然不信教,但他们后来感觉,婚姻是人生的大事,隆重的宗教仪式确实使你觉得很神圣,对结婚负有一种责任感。所以他们觉得这个还是很好的。”

(插播:《婚礼进行曲》片段)

戴安娜:我和我丈夫能走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在文化、政治方面的价值观能够相互理解

一个跨种族跨文化的家庭建立起来之后,夫妻间的交流和理解会不会有什么障碍呢?戴安娜.苏薇愿意和我们分享她的感受。

戴安娜:“嫁给一个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种族、不同宗教的人,在当今也会使很多人感到吃惊。尤其是当我们都曾经生活在一个具有单一文化传统的地区,更是这样。

我认为不论是在私人生活领域还是工作领场合,都需要沟通和倾听。我相信你们很想知道我的故事。我认为对于夫妻来说,总有共同之处和差异之处,并且会有争吵,这是很正常的。我和我的丈夫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在文化、政治方面的价值观能够相互理解。

如果你打算嫁给一个与你具有不同种族和文化背景的人,你就必须格外小心,并且要心胸开阔。因为障碍来自你把差异看得过于重要。你必须克服在食物、宗教、语言政治制度,以及观点上的差异。”

兆雄:生活习惯方面,我倒觉得不像事先想的那么严重

我们再来听听她的中国丈夫兆雄先生的感受又是如何。

兆雄:“1992年到现在,已经六年多七年了,我认为整体上还是很和谐的。当然了并不排除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一些暂时的口角,也是任何家庭都不可避免。整个基本的东西我觉得是很协调的。

关于生活习惯方面,我倒觉得不像事先想的那么严重。比如说吃吧,我太太做的一些饭菜,当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也不错。我做的饺子、煮的面条什么的,她也很欣赏。我觉得主要是两方面都不特别坚持自己的传统。这就能够互相协调起来。

她每天都要打扫,房子外面的草坪,也要经常去剪,树叶落下来也赶快去收拾掉……

我呢,觉得许多时间花在这些方面不值得。当然我后来想想,也应该改变自己的想法。

至于生活习惯方面,例如,北京人夏天吃西红柿往往把西红柿切成片,然后放糖。她就大笑我,这儿的人吃西红柿都是放盐的。我倒是不在意了,你放盐我也能吃,放糖我也能吃。

再比如,她基本上不喝水,只是喝果汁和牛奶。我当然也喜欢喝牛奶,但是一喝牛奶肚子就疼。所以我还是继续喝茶。

兆雄:在价值观上基本相同,尊重个人的独立性

兆雄:在价值观上我觉得基本上是相同的。尊重个人的独立性,即使是夫妻双方也是这样。个人的爱好,我们双方都是很互相尊重对方。

和我第一次婚姻相比起来,尤其她是在北京街道厂,开口闭口一些粗话,有时候即使是对对方表示友好,也是用骂人话表示。

但是在这儿就不这样,比如我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她总要说一声‘谢谢’。我认为这些礼貌语言,在这边是很普遍的。这些东西不要小看的,表示了人之间互相敬爱的一种情绪。我现在的婚姻,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发生过像过去那种骂,从来没有。当然有些争吵,最后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暂停一天互相不理,然后就好了。这是最严重的时候,有那么几次,就是因为扫草地的叶子不够勤快或者什么之类。我们在其它方面就没有什么矛盾。”

兆雄:我们不仅关心自己生活范围内的问题,也关心世界上发生的许多其它不平的事

兆雄:“每当电视里只要出现中国的新闻,她就马上特别要告诉我‘是有关中国的消息’。

她自从认识我以后,对中国的事情就了解得更多。李鹏访问加拿大的时候,她当然也非常愤怒,认为我们应该表示反对李鹏在‘六四’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她特别赞赏魏京生、王丹这些人,只要在电视里出现的时候她总是要看的。

当然,和她接触以后,更多了解了法裔的加拿大,或者是魁北克文化。她也经常对新闻广播中其它一些国家特别是对妇女的歧视和不平等特别气愤。这点我当然也是同意的。例如像阿富汗塔利班组织掌权以后,让所有妇女戴面纱,而且不让在外面工作,戴安娜对此是非常愤怒的。她对北非对一些少女进行所谓‘割礼’,这些非常残忍,她看了以后特别强调要做一些呼吁。

我们不仅仅是关心自己生活范围之内的问题,而且同时也更关心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许多其它的不平的事。这点我们两个人是非常相合的。

她比我小14岁,好像在这里我们年龄的这个差别并没有显示出来。”

(插播法语民间歌曲片段)

戴安娜、兆雄谈到他们的女儿

最让这对跨种族、跨文化夫妻感到骄傲的是他们3岁的女儿。

戴安娜:“女儿外表上像一个中国人,但是她的父亲却总是说‘她具有妈妈的品格’。她很活跃、很健康,爱画画,爱笑。她讲法语。我希望她能吸收两种文化的精华。下面就让她唱几首法语歌曲,有些是非常古老的法国歌曲。”

(吉斯兰唱歌)

主持人(问兆雄先生):“您非常希望女儿了解您过去的经历吗?”

兆雄:“是的。这在我当然很强烈,我很愿意对孩子、对下一代讲我的经历、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因为20世纪初流行的共产主义制度,这样一个历史悲剧应该讲给后代听。如何创造一个更合理的社会?既然我们人类受了这么大的苦难,应该从中总结出教训。所以我也希望她能懂中文。”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遇罗克的《出身论》与那个时代(三) ——评说《出身论》 RFA张敏



遇罗克的《出身论》与那个时代(三)

——遇罗克的《出身论》

RFA张敏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首播:2001年3月24日)


中国著名作家、鲁迅研究专家林贤治先生在《夜读遇罗克》一文中写道:“最早知道《出身论》这名目还是在三十年前,读了辗转传来的一份皱巴巴的‘红卫兵’小报,记得是起了深深的共鸣。《出身论》,多少怯弱的心灵因它而猛烈地跳动!多少阴郁而干涸的眼睛因它而泪水滂沱!多少绷紧的嘴唇因为它而撕裂般地嚎啕不止!”

遇罗克的《出身论》究竟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它为什会在当时的中国引起那样的
反响?我想尽可能多地去寻访一些当事人和研究者,希望历史真相渐渐清晰地再现于公众面前。

我访问了现在在美国修读生物化学专业的郑红丹女士。

郑红丹女士的姐姐郑晓丹“文革”中因为赞同遇罗克所写的《出身论》被毒打致死,当时只有20岁。详情记录在二十年前中国大陆很多读者所熟悉的、张守仁和张扬合著的《魂兮归来》一文中。

现在美国洛杉矶的郑红丹女士回忆起她和姐姐第一次看到遇罗克所写的《出身论》时的情景。
郑红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很冷,大概已经‘数九’了。我们在一张大字报上看到一份小字报,是《中学文革报》刊登的《出身论》,后来我们才知道作者是遇罗克。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打动我们的心,我和我姐姐觉得这才是替我们说话的人。”

现在在美国一所大学任教的中国当代史研究专家、著有《阳谋》和《人祸》等著作的丁抒博士特别对中国大陆半个世纪前实行的土地改革和阶级成份的划分作了研究,近期,他的研究又有了新的进展。以下请丁抒博士谈谈当年中国大陆实行土地改革,以及有关当年中国城乡阶级成份划分的一些情况。
丁抒:“中共1949年、1950年搞‘土地改革’时划分‘家庭成份’,以中共夺取政权前三年的经济状况作为划分‘成份’的标准,所以大部分地区以1946年或以后的经济状况为依据。

主持人:”所谓‘地主’和‘富农’是以什么标准来划分?”
丁抒:“‘地主’、‘富农’的标准本来就很低,比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自耕农拥有的土地都少,比如有一、二十亩地,也就相当于一百英亩土地,只要是全部或部分出租,就算是‘地主’、‘富农’了。实际上,各户的经济状况是随时变动的,1945年时的‘地主’、‘富农’,可能由于天灾人祸,兵险匪劫,或者经营不善,也可能是自己吃喝玩乐,到1946年卖了部分土地,而成为‘中农’,到1947年就可能成了‘贫农’。
如果有三兄弟在1945年分家,到了1949年中共进行‘土地改革’时,完全可能一户是‘地主’,一户是‘中农’另一户是‘贫农’。而勤劳了一辈子的农民,很可能在1946年,或1947年买了几亩地,而在1949年‘土改’时被定为‘地主’,或‘富农’。”

主持人:“这样,他们以后的命运会有多大不同?”
丁抒:“‘土改’时被定为‘地主’或‘富农’的人就永远是‘地主’、‘富农’,再也没有三年为限、或五年为限,他们就是永永远远的‘地主’、‘富农’了。

在1963年5月,毛泽东在杭州召集部分政治局委员开了个小型会议,亲自主持制定了《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就是后来所说的《前十条》。这个文件中有这样一段话:‘依靠贫下中农是党要长期实行的阶级路线。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一直到进入共产主义以前,不依靠他们?依靠谁呢?’
按照这个《前十条》的说法,1950年时被定为‘地主’、‘富农’的人,帽子要永远戴下去,他们的子女也要接着戴下去,一直戴到所谓共产主义实现,进入共产主义的那一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永远戴着这个帽子。这显然完全是不合理的,所以,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看到这句话,就说‘这个话不通。难道阶级成份也能遗传吗?’由于田家英在1962年赞成‘包产到户’,已经失去了毛泽东的信任,所以,制定这个《前十条》毛泽东没有让他参加,他是看到文件之后说的这番话。
湖北远安县有四千多所谓‘地富’子女,他们本人实际上从事其他职业,可是因为他们是‘地富’子女,所以也被定为‘地主’和‘富农’。另外有三千多人的祖父辈是‘地主’、‘富农’,父母不是,可是他们也被定为‘地富’子女。有的地区甚至规定,‘地富’子女不能上中学。”

主持人:“城市里的所谓‘剥削阶级’,比方说资本家,又是怎么样划分出来的?”
丁抒:“五十年代中共规定,资本在两千元以上的算资本家,属于剥削阶级。实际上,全国八十六万户资本家当中,百分之八十以上资本都在两千元以下,所以他们是小工商业者、小业主,或者一般个体劳动者。1962年初,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的李维汉已经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所谓资本家即使按照中共定的标准,也不能算资本家。

李维汉主持拟定了一个文件,准备予以改正.但是,1962年下半年,毛泽东鼓吹‘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点名批判李维汉是‘右倾机会主义’。为此,中共中央特别发出了一份文件说‘八十六万户资本家是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力量,不能算作一般劳动者。这样,李维汉的文件也就胎死腹中。”

主持人:“您的意思是说,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并没有达到当时当局所定的资本家标准,但是被定为资本家?”
丁抒:“他们都被扣上了‘资本家’帽子,子女当然也都是‘黑五类’了。1965年初,广州市委为了照顾工农子弟的学习,将二十多所半工半读学校的五百六十多名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除名,送往农场或遣送回家。凡是拒绝去农场的都在档案上写明‘永不录用’。”

徐友渔先生在为《遇罗克遗作与回忆》一书所写的序言中说:“对苦难的思考和对黑暗的反抗,造就了思想家和烈士,遇罗克就是其中一身兼两任的佼佼者。”
徐友渔:“遇罗克受到很大磨难,他是个非常聪明、成绩、品德非常好的人,但是仍然考不上大学。遇罗克在学校成绩那么好,班上四十九个人,四十八个能考上大学,只有他没有考上。那年大学招生的名额比报考的人数还要多,在这种情况下,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居然不让他上大学。他反复去考,还是考不上,这就是把一个人天生注定划为二等公民,我觉得这种打击和遭遇对遇罗克的影响很大。

文革期间和遇罗克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现在北京的任众先生是作家刘心武先生所著的《树与林同在》一书的主人公,任众先生回忆遇罗克当年撰写《出身论》前后的那段日子。
任众:“遇罗克给我的印象极深极深的是我在跟他们家作邻居的时候。他住的很窄,也就是个一米宽的小夹道,那里原来是放煤的,他在那里装上小铺板,开一只很暗的小灯。不管我回来多晚,我都能看到那个旮旯里亮着灯,就是说,遇罗克在攻读。可是,每天早上起来,我就能听到遇罗克和他姥姥在开玩笑,有时是和他妈妈开玩笑,这种朗朗的说话声和笑声就是遇罗克的形象。

等我起床看见他在门口抻练他的胳膊,也不过离我家的门两、三米远,他见到我就很礼貌地叫我任老师:‘任老师,什么时候走?我跟您一块儿走吧!’他在人民机器厂,我那时候是一名建筑工人(因为在准备上大学的时候,被划为‘右派’,后来就当了工人 。我是油漆工,也在那边上班,我们俩有时上班时间一样,中午有时还能在一个食堂吃饭,然后到龙潭湖去游泳。每次和他接触,都觉得他把自己的生死是置之度外。
有一次我跟他谈起《出身论》的事,因为这篇文章,到后来遇到困难了,他告诉我说‘任老师,恐怕不太有利了’。

我对遇罗克的印象是,他不知疲倦,写文章的速度也很惊人,洋洋几万字的文章,能在一宿功夫写出来,我很佩服他。另外,是他的观点,他能呼喊着对‘血统论’面对面地开战,他能当众辩论的勇气都值得我佩服。”

遇罗文先生回忆遇罗克《出身论》一文的撰写和发表经过。
遇罗文:“1966年的10月左右,我和弟弟遇罗勉到了广州。在广州发现一种很简单的油印方法,用一个橡胶的板在蜡纸上轻轻地一刮,油墨就能印在纸上。我们就写信把这个方法告诉了在北京的哥哥遇罗克。

他知道后非常高兴,就连夜写好的《出身论》寄给我们。我和罗勉就在广州用油印的方式印了几百份,其中一半寄回北京,由他散发。他和我姐姐遇罗锦在北京街头贴了不少。我们就在广州街头张贴,10月份我们回到北京途中也散发了一些。在北京,我们又接着印了不少。
后来,北京四中的牟志京和王建复找到我,我们三人经过商量,决定办一份报纸,用铅印,这样影响会更大。我们就连夜筹办,他们去借钱,我们去买纸,联系印刷厂,很快就印出来了。在1967年的1月18日我们就创办了第一期《中学文革报》。”

很多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至今还记得最早看到《出身论》时的心情。

现在在北京从事报刊编辑工作的郭女士说:“‘文革’期间我在西安,看过手抄本和油印的《出身论》,当时觉得这篇文章写得特别好。我想,要是在北京,一定去看看作者。我受到很强烈的震动,觉得他这人真勇敢,特别钦佩他。”

当时住在沈阳市的中学生孙钢看到《出身论》后,到北京来找遇罗克,两人成为朋友。遇罗克被捕那天,警察正在遇罗克家搜查时,孙钢走了进去,也被逮捕。孙钢被判刑十五年,坐牢十年后获得平反出狱。

现在在美国北加州担任一家保安公司总裁的孙钢先生回忆说:“我原来跟遇罗克根本不认识,是看了《出身论》,看了《中学文革报》以后,才决定去找他。

我跟遇罗克探讨过这些问题。他讲,作为一个马列主义者,实际上作为进步人类的一份子,都应该承认,社会的影响要大于家庭影响。我对他的这个出发点非常赞成,虽然他有些话说得比较激烈。我也看了好多批判他的文章,抓住他的一些话,例如说‘中国讲有成份,说穿了是一种歧视’,按照遇罗克的说法‘这种歧视不亚于印度的种姓制度’,这种话现在看来说得恰如其分。
在那个年代,有遇罗克这样的人,能够疾呼出这样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可是不得了的!所以,我对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很敬佩。”

徐友渔先生当年是四川成都市的中学生,谈到《出身论》在当时的流传和影响。

徐友渔:“我记得,遇罗克的《出身论》最初大概是在北京1966年接近年底,或是还没有到年底就登出来了。

成都市第十九中学学生胡平,1966年12月,或者是1967年1月在成都办了一张报纸,传播遇罗克的文章。

徐友渔先生所说的这位中学生胡平现在美国任《北京之春》杂志主编。胡平先生回忆说:“当年成都有从北京来的‘红卫兵’宣传对联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在成都的中学里为这事也闹得很厉害,那时我们学校开批斗会,主要是批斗我。因为我也是长期受这种歧视,对这个问题思考比较多。遇罗克的文章我是1967年大概1月听说,找来一看觉得非常好,把我原来想过的问题都表达得非常透彻、非常清楚,而且表达得凌厉和严谨都是我当时作不到的。

所以,我们自己办了份小报,我们中有些是所谓出身‘黑五类’的,也有些出身‘红五类’的,他们一开始都是对‘对联’很不满意的,我们就一起找到遇罗克的文章,办了报,叫《中学战报》,我自己写了《发刊词》,还写了一篇批判‘血统论’的文章,但主要是转载遇罗克的文章,他的文章篇幅很长。

那时学校里办这类小报非常普遍。我们学校靠近四川大学印刷厂,我们就去些人帮助他们打扫清洁,作为交换,他们就帮我们印报纸,印出来以后,我们卖了一些,还到处去张贴。我还召集了一个会,就是在那次会议上,我认识了徐友渔,还有很多成都其他学校同学。”

徐友渔:“遇罗克在《出身论》发表以后写的很多文章,我大体都看过,可见遇罗克的文章传播很广,而且很早就被很多有理论意识和独立思考精神的人注意到。”

主持人:“胡平先生,您的这份传播遇罗克文章的《中学战报》一共出版了几期?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胡平:“就出了这一期,因为四川大学印刷厂后来不肯给我们印了。不完全是因为报纸文章的问题,他们正忙于别的事情,对这个事情不那么关心。后来,我们从街上的杂志、小报得知‘中央文革’小组的戚本禹公开批判《出身论》是大毒草,在当时情况下,虽然我们想不通,不服气,但是要继续做下去,也很困难了。

我因为参与了这件事,到后来1968年底、1969年初,工宣队、军宣队进驻学校,开始搞‘清理阶级队伍’,建立‘革命委员会’过程中,他们专门为我办‘学习班’,批判我。不过大概没有查出我办的报纸跟北京的人有什么联系,没有整出什么名堂,很快毛泽东号召‘上山下乡’的指示就来了,大家就‘一窝蜂’地下农村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主持人:“您什么时候、怎样得知遇罗克被判处死刑的消息?”
胡平:“是通过一个朋友,我在召开《中学战报》讨论会时认识的一个在成都锦江中学读书的同学,他现在北京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见多识广,喜欢到处串联。我们登《出身论》时,根本不知道作者叫遇罗克。当时文章署名是‘北京家庭出身问题研究小组’,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一直到1970年,或者1971年,他告诉我遇罗克已经在北京被枪毙了。当时我们在边远的农村,根本不知道。”

我又采访了“文革”中在上海的一位中学生、现美国迪金森学院图书馆系教授、技术部主任、‘文革史’研究专家宋永毅先生,请他谈谈当年的《出身论》。

宋永毅:“‘文革’时,我是‘六六届’初中生,在上海市上海中学读书。上海中学是一个高干子弟云集的学校,上海最好的中学。1967年1月份北京《中学文革报》出版时,我正好在北京。当时《中学文革报》每一期我都跑到西单去买。
《出身论》当年在西藏、新疆都非常流行。我就记得在我们上海中学,《出身论》被抄成大字报,整整五十四张,贴在校园里,然后,被高干子弟的‘红卫兵’复盖掉,第二次还有人再抄五十四张,贴出来。

为什么呢?有群众基础。它的批判是对这个制度的,是对‘文革’中所掀起的那种青年法西斯文化的。”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

2017年3月16日星期四

一位多年记录和研究“文革”的科学家——RFA 张敏





一位多年记录和研究“文革”的科学家

——专访网上“文革博物馆”创办人华新民博士(一)

RFA张敏

(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2017,01,14)

*专访网上“文革博物馆”创办人华新民博士*

2016年5月16日是中共中央1966年发出《五.一六通知》原件的标题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中国“文化大革命”爆发50周年。在今天的节目里,请听访谈录:一位多年记录和研究“文革”的科学家——专访网上“文革博物馆”创办人华新民博士。

华新民先生原是任职于美国国家宇航局空间飞行中心的科学家,现在已经退休。他是“文革”的亲历者,也是记录和研究者。

以下请听采访华新民博士录音的第一部分。


*华新民:读大三时离开力学系去学英文,1966年和外语教研室老师一起参加“文革”*

为了了解这位科学家为什么花费至少十七年业余时间从事“文革”史料和回忆的收集,以及“文革”研究,我请华新民博士谈谈这方面工作的缘起和相关的早年经历。

华新民:“我是个退休的物理学家。《华夏文摘》网上“文革博物馆”是我开始办起来的。它是‘文革’30周年时办起来的。

我是1962年从上海中学毕业,进入当时还在北京的中国科技大学近代力学系,读的是五年制。”

主持人:“‘文革’开始时差一年毕业,是四年级对吗?”

华新民:“对。但我的情况特殊一点。我读到三年级,1964年时,学校让我停止学力学,离开近代力学系到一个临时组织起来的‘英语专修班’去学英文。

当时因为学校缺乏英文老师,你知道我们那时大部分人学的是俄语,学英语的非常少。我们一个班60人,只有9人中学开始学英文。60年代中苏关系开始变坏,几乎所有学生都不想再学俄语,要改学英文,但是没老师。这当然不是我们单个学校的决定,当时教育部有个通知‘如果你们学校有条件,可以自己培养英语老师’,是1964年我三年级时。

其实我有一篇文章发在我们《华夏文摘》的文库里,我个人有个文集,题目就叫《英语改变我的人生》。大概来说,就是我从1964年底学英文去了,一直学到‘文革’开始。本来在1966年我按说是应该1967年毕业,可当时学校英语老师实在太缺乏,大家学英语的要求太强烈,所以学校就说‘你1966年夏天就毕业了,到秋天开学你就上讲台去教英文吧’。

可惜,你知道1966年的夏天……就没有夏天啦,‘文革’六、七月份就爆发了嘛,所以我就哪个系都不算了,算是归外语教研室领导,跟老师在一块儿参加‘文革 ’。”


*华新民:“文革” 中我被分配到云南军队农场劳动一年半后,到云南钢铁厂烧锅炉*

主持人:“等于与您同届同学处境和位置不一样?”

华新民:“对。我其实不管学英文,学力学,按规矩应该1967年毕业。到1967年毕业时,科技大学的学生,我算什么专业呢?没法算。

不光我们一个学校,全国有不少学校像我这样的,少数啊……我们学校实际上只抽了八个人去学英文,其它学校也有。当时就跑到教育部去“造反”,教育部当时也没人管,乱糟糟的。他们就说‘你们自己回自己原来那个专业,参加分配吧 ’。

所以我毕业的时候《毕业证书》上还是写着“近代力学系”的毕业生。英语呢,比他们好;专业呢,实际也没少学。因为我去学英文,过了几个月他们就统统赶到乡下搞‘四清’去了。等到他们回来,‘文革’已经开始。所以我业务上可能比他们少学几个月,英语就比他们多学一、两年。”

主持人:“您在同时期同学中算是比较幸运的。后来‘文革’中毕业分配去了什么地方?”

华新民:“ ‘文革 ’中毕业我被分配到云南省,算是力学系(分配)。我也不敢跟人说‘我是学英文,本来要培养我当英语教师的’,因为‘文革’中,教师是一个很可怕的职业,所以我不想告诉人家这件事(笑)。

我就按照学校的规定被分配到云南省,是1968年底。那时候云南省还在‘武斗’,工厂都停工了,没有人会要我们这样的人。所以省里就把我们这些外地大学生,掺到他们本地。本地云南也有好多大学,也有毕业生,他们整班整班分到二十几个解放军部队,组成一个叫做作 ‘学生连’,除了军官以外,连长、排长是上边派的,下边全部是学生。我们外地学生就掺和到里边去。”

主持人:“和物理专业没什么关系?”

华新民:“没有。我去的那个学生连叫勐海……西双版纳三个县之一勐海县。我就在县城外一个解放军农场里劳动了一年半。这个跟物理什么都没关系。我们连里有云南大学物理系的、昆明师院化学系的、还有医学院、农业大学、林学院……什么都有。外地的也有清华、厦门大学的,零零碎碎,外地的比较少一点。我们在那里劳动一年半以后,大概1970 年中又分配,我被分配到昆明钢铁厂当工人。”

主持人:“和您的专业有关系吗?”

华新民:“没有关系。在钢铁厂我开始是工人,在热电车间烧锅炉的。”


*华新民:林彪垮台后逐渐恢复业务,进口电子显微镜须看《说明书》,我开始作翻译*

华新民:“作了大概两、三年烧锅炉的工人。这时厂里因为林彪垮台后开始逐渐有点恢复业务了。从日本进口了一台电子显微镜,找不到人看《说明书》,不懂英文,也不懂日文。这样厂里就把我找去,因为那些学英文的人不懂专业;而大部分大学生都是学俄语的,英文都比我要少学很多。所以这方面我就比较有点优势,我大概从1973年一直做到1978年,给厂里做各种各样翻译的事情。”

主持人:“职称是什么呢?”

华新民:“就是技术员。”


*华新民:1978年我被调回中国科技大学教物理,教研室主任是方励之*

华新民:“1978年我被调回科大。因为那时候科大搬到合肥已经好多年,很多老师都流失掉。他们当时迁学校,大概是1970年时,就因为林彪的什么‘1号命令’迁到安徽去。教师基本上都没迁户口,所以他们只要在北京自己联系到一个单位,就可以调离科大,回到北京工作,没有户口问题。这样很多科大教师就流失掉。科大很急需,那时刚刚中央开始重视科学,在开‘科学大会’,还办‘少年班’什么的。那时科大正风头比较强,没有老师,所以就把我调回科大,但我没有去教外语,也没有回到力学系,我到物理教研室去教物理。”

主持人:“力学系是单分出来的?不在物理系之内是吗?”

华新民:“对。因为中国的制度……这些那时候是学苏联的,你看苏联有‘数学力学系’,清华大学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反正我们那时叫数力系,科大叫近代力学系,那时系主任是钱学森。这种分系办法在西方一般没有,西方这种力学系一般干脆就叫机械系。”

主持人:“那您进物理系这次就是教师了吗?”

华姓名:“对。那时还是助教,教研室主任还是方励之。”

主持人:“您和方励之先生共事有多长时间?”

华新民:“两、三年吧。”


*华新民:1981年来美后获博士学位,在美国家宇航局从事科研工作2013年退休*

华新民:“1981年我离开科大到美国来,是考李政道到中国去招的物理研究生。1980年通过那个考试,1981年到美国来,当时在UC San Diego(圣地亚哥加州大学)念物理,一直念到博士。我基本上一直在作研究,退休前在NASA美国国家宇航局空间飞行中心从事科研工作,可以说是资深科学家、科学工作者。”

主持人:“一直到什么时候退休?”

华新民:“ 2013年。”


*华新民:我从1991年8月开始参与全球最早中文网站《华夏文摘》的编辑*
主持人:“您本来学的和您工作的专业,与专注‘文革’研究不搭界,您是三年前退休,而这个‘文革博物馆’已经建立了20年,这17年里您等于是在从事自己本专业之外,还在做大量的‘文革’材料收集和研究。是什么动因?”

华新民:“可以这么说,我基本上是利用业余时间在做这事。当时因为……你知道《华夏文摘》是全球最早的中文网站……

主持人:“我知道,每星期五我都在等,当时在加拿大,那是非常值得盼望的一个时刻……”

华新民:“是,是。其实我在加拿大也工作过,有五、六年时间,我在多伦多。”

主持人:“您在最初时是因为《华夏文摘》,为《华夏文摘》工作是一批义工……”

华新民:“开始我也是很偶然的机会认得朱若鹏,你如果查《华夏文摘》中文出刊第一期的编辑叫朱若鹏。他现在在得克萨斯,基本上退休。他当时在加拿大滑铁卢大学(University of Waterloo)读研究生,我在多伦多工作,我们两人就认得了。他办《华夏文摘》办了几个月,说需要人手,就问我能不能参加帮忙,我就参加了。

从1991年8月开始,我就替他编《华夏文摘》……轮流,过一段时间就轮到我编辑。”


*华新民:1996年纪念“文革”30 周年,实体博物馆办不成,办个网上“文革博物馆”*

华新民:“这时我就开始接触到一些……因为当时投稿的人当中几乎都是经历‘文革’的人,所以常常稿件里有对‘文革’的回忆,包括对‘知青’时代回忆比较多。

到1996年当时说要纪念‘文革’30年,我就提建议说‘也许我们可以编一期专辑’。那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网页,只是投到大家信箱里去,你记得,就是每到礼拜五大家等着寄到他信箱里……

当时叫作‘增刊’,就是说不是Regular(定期)一期期的,是另外的,我就说‘把这些材料编起来,编成一期一期增刊,积累到一定数目就出一期’。1996年就这样开始。”

主持人:“您当时做《华夏文摘》赶上纪念‘文革’,那您为什么要拿出这么多时间办这个‘文革博物馆’?它还有别的栏目嘛(华新民:是)。这个动因是什么?”

华新民:“动因呢,我想因为当时做《华夏文摘》的人当中,我算是比较年长的,算是对‘文革’经历的比较最完整。因为你知道当时出国到美国来念书的人中,有个年龄断层。到90年代,有一部分是像我们这样‘文革’前在大学里的。后来出来的,几乎都是七七、七八年(进大学后)出来的,当中这10年,像你们这种……十年当中毕竟能出国的人数相对来说少一点,经历比我们更艰苦、更艰难一点。所以在我们《华夏文摘》那些义工当中,也有同样一个年龄断层。所以我觉得我做这个事比较最合适,其他像我这样经历的人很少,几乎没有,我觉得我应该做这个事情。

主持人:“您是一位亲历者,了解‘文革’这个事件。您觉得做这个‘博物馆’会起什么作用?对它寄予什么希望?有什么重要性、价值……您有没有一个初步考虑?”

华新民:“为什么叫‘博物馆’呢,主要因为巴金说‘呼吁要办文革博物馆’嘛,但是国内老是办不成,反正也没有人坚决反对,好像也还没有什么公开言论反对,但也没人去做这事。要在国内做的话,会碰到很多困难。在国外既然有网络,当时这是个很新的技术发展,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实体博物馆办不成,就办一个网上的‘文革博物馆’。”


*华新民:“文革博物馆”最早收入的文章。从义工输入手写来稿到后来http:// 出现 *

华新民:“当时最早我记得是王友琴写的《学生打老师的革命》,还有宋永毅当时刚刚出版一本《文革和他的异端思潮》纸面的书。当时他也没地方推广这本书,他就联系到我,把当时那种‘三寸盘’寄给我,我就分成……连载在我们那个‘文革博物馆’增刊上。

现在当然网络上很多‘文革’的材料,很丰富。当时开头不是那么多,比较麻烦的是当时因为没有电子版,很多人是写信寄过来的手写回忆。我常常要找一些义务的人、有些自告奋勇的人愿意把它们输入进去,这是开头比较困难的事情。现在这些都已不是很大问题,基本上作者都可以自己写成电子文本给我寄过来。

当然,后来到1999年、2000年左右时就开始有网页了,就是http:// 这样的东西了。我跟我们《华夏文摘》的人商量以后,他们就建起了这么一个网站,我就可以不断把更新的内容放上去,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华新民:我的文集中有不到三分之一是关于“文革”的文章。再忆“文革”初起*

主持人:“这么多年您自己写了多少篇文章?有没有粗略统计?”

华新民:“你可以查我有个‘文集’,基本上不都是‘文革’的,可能不到三分之一是讲‘文革’的。”

主持人:“您个人认为‘文革’在中国全面爆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同意哪种说法,起点应该从哪个时间点算起?

华新民:“‘文革’我觉得应该是从《 五.一六通知》发出。当然,5月16日当时在社会上我们并没有感觉。当时作为一般的学生,包括……我想你们中学生跟我们大学生当时大概有个共同感觉,觉得‘文革’是从6月份开始的。广播……或者头一天,广播北大的大字报,开始有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主持人:“那是6月1日吗?”

华新民:“我现在记得大概是6月2日。但是中国当时常常是头天晚上的《新闻联播》节目就开始播第二天的……”

主持人:“前一天的晚上叫‘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

华新民:“常常是这样子。但是我觉得这是社会上、表面上我们的感觉,真正的应该从中央他们内部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是从5月16日开始。我的记忆,(《五.一六通知》)是一年以后才正式在中国官方电台还是报纸上刊登出来。

其实从那个《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1965年11月)刚开始时,我们当时也并不是很敏感,并不觉得是(‘文化大革命’开始)。 因为中国从1950年代‘反右’什么(运动)以后,经常会发起批判某个人,或者某个作品这种事,所以大家觉得这可能又是一个新揪出来、又要批判的对象吧,当时好像也不是很重视。

另外我们本来是学科学的,在科技大学,不关心这种……他们学历史的。其实我记得那时也不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叫‘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

后来慢慢涉及到什么‘三家村’了,邓拓、吴晗、廖沫沙……这时候就觉得,诶,这个好像涉及到比较高一点的官员,那时我觉得我们是个学生,政治敏感性还是不强,所以也不是很当回事。”


*华新民:说群众与领导间矛盾积蓄多年,点燃群众对官员不满,我觉得这说法不正确*

华新民:“当然真正到6月1日时才知道……6月2日?这事我现在记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是中央正式宣布改组北京市委?尽管实际上已经改组了可能几天,甚至几个礼拜了,但好像一直没宣布,好像是6月初某一天。

关于这点,我最近有个想法,在回忆这事情——现在常常说‘你看中央一公布聂元梓那张大字报以后,全国就一下子轰动了,那么多学生就起来造反’,说明好像‘是这些年群众对领导之间的矛盾已经积蓄很多年,所以一下子点燃群众对官员或者对上面的不满’。

仔细想起来,我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正确。”


*华新民:最早起来的都是学生,毛泽东当时为了点火,正好聂元梓大字报给他点着了*

华新民:“因为说老实话当时最早起来的都是学生。学生能够对……比如说校长、对学校领导能有多大仇恨?你要说中国社会当时积累了很多矛盾,这个我想没错。但是大概对这种感受更深的恐怕肯定不是在学校里。

而学校轰起来,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聂元梓张大字报里边实际上列出来的陆平他们的种种做法‘内外有别’呀、‘不要’什么……其实几乎是所有学校的领导都按同样办法来做的,而这也不是什么‘彭真’、什么‘黑帮’旧市委布置,这就是李雪峰当了新市委(书记),上台后通知叫各个学校这么做的。

所以我觉得完全是一个误会。现在看来……当然正好这么一来……我不知道毛泽东是不是清楚这样一件事情。但是,他反正当时为了点火,他就东点一把,西点一把,正好这一把给他点着了就是。”


*华新民:最初十年“老三届”忆“文革”特别多,因“老五届”比“老三届”处境好*

主持人:“您经手‘文革博物馆’二十年,自己也研究,看很多资料,您觉得‘文革’研究到现在为止,进展到什么程度?比方说,您见的什么类材料比较多?什么类材料比较缺?您所想到的……”

华新民:“我这几年比较突出的感受就是,刚刚开始办这个博物馆在1996年,大概这么划分,到2006年头10年,几乎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文革’中的大学生……一般称‘老五届’,几乎没有一个‘老五届’大学生比较系统地回忆‘文革’,几乎全是你们这样的‘老三届’特别多。”

主持人:“1966、1967、1968届初、高中三届,叫“老三届”,实际上是六个年级。大学因为有五年制,所以叫‘老五届’,对吗?”

华新民: “对,是这样。所以当时几乎都是‘老三届’的人给我们提供他的回忆、稿件。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恐怕跟‘老五届’大学生的地位有关系。

当然,所有人都在‘文革’当中受到不少苦难,但比较起来,‘老五届’的人还算不错。比如说‘老五届’像我们这样也下乡去过,我还到过西双版纳。但是有个差别,当时我去时几乎还没有到西双版纳去的‘老三届’学生。但就在这一年多当中,我离开西双版纳时(‘老三届’)就开始大量去,有的到种橡胶的农场,那地方叫‘橄榄坝’我记得,大量去。还有插队落户的,包括后来全国出名的‘知青’朱克家,(主持人:知道)上海人,他就真的到那里插队落户的。

我们大学生也去过,但是跟他们不一样。第一我们有固定的工资,第二,我们有期限,我们知道不可能一辈子在那儿。所以等到再过了两年,‘文革’实际上从林彪死以后,实际上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也开始平稳起来时,我们这些‘老五届’生活上……基本在社会上还算安定。尽管可能专业也不对口,各方面都不如意,但至少有个职位。至于说到‘文革’结束以后,更加是‘落实政策’什么的,在社会上基本都还是处于一个比较相当不错的地位。

但是‘老三届’就不一样了,‘老三届’那些年到‘文革’结束以前,当然不用去说了。‘文革’一结束他们第一个事情就要争取离开农村到城里,回去读书,或者回去工作。然后进了城又面临就业问题、生活的种种问题,他们的苦难比我们多得多。所以当时越是苦难的人,越是叫得响,我的理解就是这样。所以‘老五届’人那时几乎没有对于‘文革’的回忆,很少。而‘老三届’的人对‘文革’回忆特别的多。

所以,我的评论就是说,实际上‘老五届’大学生在‘文革’前(期)和‘文革’中后期,以及‘文革’结束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在社会有比较稳定的社会地位。当然不去说那些‘造反派’的头头,被当成‘三种人’关起来的。大部分人还算是有稳定工作,在社会上已占据了不错的地位,所以他们至少没有时间来回顾‘文革’。”


*华新民:近十年“老五届”退休,回忆录后来居上,清华、北大有回忆文集出版*

华新民:“但从2006年到现在又10年,这10年中‘老五届’的回忆录比‘老三届’又后来居上。我觉得主要原因是‘老五届’人退休了。他们就有时间去回顾、去想了。尽管受的苦难可能不如‘老三届’多,但他们考虑的问题、视野可能也不太一样。所以这10年我觉得,比如说清华、北大啦……包括那几个学生头头,王大宾啦……几乎个个都写了回忆录。普通群众回忆录也有成文集,北大、清华的都有出版。这是我观察到的一个现象。”


*华新民:我比较注意的是他们对“文革”总的反思,包括对毛泽东*

主持人:“一般来说,这些文字很大一部分是讲个人经历,也有些是总体性反思‘文革’得失,还有些从更纵深、更广阔的历史层面去比较‘文革’发生是否与世界史上哪些时期、哪些历史现象有关联……这三条我看是比较大的线索。您觉得在哪些方面占比重多一点?回忆的充分一点?哪些还不够?如果很概括来回顾这50年关于‘文革’的描述、回忆、总结、反思,您比较注意的是哪些方面?您对它们有什么点评?”

华新民:“个人的故事是千变万化,各人有各人的,很难一概而论。总的来说,我比较注意的就是他们对‘文革’总的反思,包括对毛泽东。

比如说毛泽东,现在据我知道……我现在一直在看,尤其是清华大学的,他们出了好几本。蒯大富本人也有,还有另外派的孙怒涛、沈如槐……头头也写回忆。”


*华新民:原清华老死不相往来的“文革”两派,现坐在一起回忆,很有价值*

华新民:“还有,出了一本叫《历史拒绝遗忘》是孙怒涛编的,但是两派人(回忆)都有。另外还有杂七杂八的。当然他们也有是讲些……比如环绕一个具体问题,他们哪一次武斗。两派以前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两派人可以坐下来一起谈。说当时‘我们这边是怎么怎么布置’,那边‘是怎么怎么布置’,后来打得为什么死了人……这些东西当然也是很有价值,尤其将来也许历史再作考证的话,说不定可以省很多力气。

但我比较注意的是在一些较大的事情上,比如说他们对毛泽东的看法。以前当然我们那个时代,包括大学、中学生全部都是‘毛粉’,几乎没有例外。现在当然有非常大的分化,非常大的多元化。我最近还专门仔细收集了比如蒯大富他怎么讲的,同样是‘文革’的头头王大宾又是怎么讲的,其他人又怎么讲的……”


*华新民:我看蒯大富“崇毛”与“怨毛”及“文革造反派”头头中今天较多“毛粉”*

华新民:“我最近正在准备一篇东西,谈了这么几个问题。大题目就是‘老五届大学生对文革的反思’吧,里边我专门谈了‘蒯大富的崇毛和怨毛’。崇就是崇拜毛泽东,有很多可能大家都知道,比如他说‘毛泽东是我们国家空前的民族英雄’(笑)。他2014年在他们学校同学会上正式宣布‘蒯十条’,他说他有10条对历史和现状的看法,其中第二条就是这个。”

主持人: “他这样的经历,经过50年后,是这样一个思想的结果,您怎么看?”

华新民:“他也有‘怨毛’的地方,你可以说是怨恨、埋怨吧,主要是老毛后来把他们抛弃掉了。实际上,他真正受到毛欣赏的也就是一年多吧,可能不到两年。

总的看法,我现在有个观察,在这些经历过‘文革’的人当中,‘毛粉’反而是‘造反派’头头当中比较多。‘造反派’的群众组织,群众当中分化很大,我无法说‘毛粉’多还是‘毛粉’少,但是至少在头头当中,‘毛粉’比原来‘保守派’的头头好像明显的多。

我分析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保守派’头头基本上都是高干子弟,‘文革’以后他们很自然而然的得到重用,所以他们不会怀念‘文革’当中的事,只会感激后来邓小平或者陈云这些人对他们的重用、感谢‘改革开放’给他们带来的机会,他们很多人都当大官了。而‘造反派’的头头,其实他们出身也都挺好的,尽管他领导下的组织可能成分比较杂,但是这些能当上头头的人当时起码也是‘红五类’。”

主持人:“其实所谓‘出身太坏’的人,连‘造反’都是不行的。”

华新民:“对,对。能当上头头的,当时起码也是‘红五类’。平民出身的多,最多就是有中下层干部(出身)吧,所以‘文革’以后‘清理三种人’没有人保护他,很多人都倒了霉,有严重的当时坐牢了。”

听众朋友!专访网上“文革博物馆”创办人华新民博士访谈录第一部分,今天就播送到这里,在以后的节目里请继续收听!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